玖瑶君

【FE风花雪月】《十年后的信使》(希尔凡X英谷莉特,金鹿线)(1-3)

简介:

十年前,希尔凡和菲力克斯投奔了现身于同盟盟主库罗德身边的老师,在古隆达兹平原上见证了帝弥托利和英谷莉特的死亡,他们后来并肩作战,成功击破帝国复仇;而十天前,一位信使给边境伯爵希尔凡送来了属于菲力克斯的一把剑……


CP:希尔英谷,以及幼驯染友情向大乱炖


前言


一篇写了很久的文,从去年十月就开始动笔。断断续续写了有三个月吧。起初就构想好了结构,但没有想到会写这么长,最终封笔时有13W+(也因此无法一篇内发出,这边有限单篇字数,所以整理下,本周内分几次发出吧~)。


虽然背景看来是分隔两地,但这篇的CP的确是希尔英谷。而虽说CP是希尔英谷,但后期其实更像是写成了希尔凡中心文一篇&英谷莉特中心文一篇的感觉(汗),不过,也算是我个人对这两个人物的理解的总集篇了吧~


除了希尔英谷CP外,幼驯染之间的友情向(包括古廉)也有不少戏份。自然,根据如上的背景里的分边情况,最多的是希尔凡&菲力克斯,以及帝弥托利&英谷莉特。



1、

 

这个故事从一个问句和它的回答开始。

 

“法嘉斯?”

 

说出这问句的,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他拥有一双蔚蓝色的眼眸。许多法嘉斯人有这样的眸子。而那代表了传统血脉的眼眸此刻充满却疑惑,他的头摇向一边,像是在思索,接着带着纯真的笑容,再次问道:

 

“法-嘉-斯?那是什么?”

 

“是这个地方的称呼。”

 

回答孩子问题的,是一位女性佣兵,她的声音温和、态度正直。她拥有一头淡黄色的头发,在身后干练地以发辫盘了起来。这位佣兵远远看上去似乎是二十多岁,不过如果样貌年轻的话,也许是三十多岁了。她的手里拿着吃到一半的烤串,正在街边的商店兑换金块为通用的金币,显然是正在兑现她上一个佣兵任务的奖励。这金块是以前铸造的,上面还印着法嘉斯神圣王国的名号。所以商店老板的孩子才会好奇地询问上面文字的含义。

 

而在一旁目睹这一问一答的男子——雷克特·古兰德——则发出了一声冷哼。

 

“我想提醒这位女士一句,” 雷克特走到这样说的女性佣兵身前,“这里从来都是戈迪耶领。自古以来。当然,它现在隶属于芙朵拉统一王国——不要为你自己惹上麻烦!”

 

在王室最后血脉帝弥托利死亡后,法嘉斯神圣王国就已经正式灭亡了,如今,早已少有人提到这个名号。没有到上学年龄的孩子们,自然不知道历史上“法嘉斯”的名字意味着什么。

 

“哦,是吗?我差点以为自己提及的不是法嘉斯,而是阿德拉斯忒亚。”女佣兵毫不示弱地看向他,然后又转身看向商店的方向,她将已经吃完的烤串棍准确地扔在了不远处的木箱子里,“看来想惹麻烦的不是我,而是您。”

 

的确,在雷克特喊出这句话之后,商店老板脸色苍白地将自己的儿子拉回店内,并拉上店面的布帘。周围的几个小摊贩也都纷纷退避,仿佛见到了瘟神。当然,雷克特的打扮并不像是什么不轨之徒或是土匪:他穿着绣有金线的袍子,披风上的青狐毛颜色均一、毛质柔软,显然是上等货。他身体肥壮,几乎要撑破了衣服,像是个不事生产的贵族老爷,而且是养尊处优、久居人上的那种。而被这样指责后,雷克特也并没有露出怒容。

 

雷克特想:很好,聪明,能说会道。没有浪费了她的声音。

 

女佣兵嗤笑一声:“怎么,无话可说了?边境伯爵的拉皮条狗腿子?” 女佣兵说着,将手握住了腰边的佩剑,虽然她没有出手,但身上散发的却是长年在外讨生活的锐利,就像是随时都可以出鞘的剑。

 

但雷克特显然不是无备而来,在他身后,以及巷子的四周,都出现了拿着武器、看起来装备也算是精良的侍从。雷克特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用出来。

 

雷克特想:很好,不屈,有点泼辣。武艺看起来也不错。没有浪费了她的淡黄色头发和绿色的眼眸。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小姐这个说法,未免有些对领主大人不敬。”

 

“我还记得上次在城堡边看见你引着几个女孩子进去的样子。或者说,在这个城池里没有人不知道您,古兰德先生。而我以为你的领主大人也有自知之明,听过他那个著名的称号:‘戈迪耶的放荡儿’。”女佣兵哼笑了下,说,“如果他没听过的话,我不介意提醒他一下。当然,我更不介意向曾经的法嘉斯骑士说一说,他的手下对法嘉斯王国的看法,看看他是不是对得起自己曾经的誓言。即便如此,你也要强迫我去领主的城堡吗?……你会后悔的,我不是戈迪耶领的民女,也不是那些渴求纹章的贵族大小姐——”

 

雷克特几乎要欣喜若狂了:性格正直,甚至提到了骑士道!他没想到能找到这样一位佣兵——在娇花儿般的贵族小姐中很难找到,在寻名求利的民女中很难找到。哦,怎么他以前没有想到在佣兵们中找找呢。不,也许他想过,但她们太桀骜不驯了。如果不是眼下这个情况,他大概也不会这么激进的对一位女佣兵出手。

 

“哈哈,我认为我们不必这样针锋相对。布兰小姐。”雷克特提高了对这位佣兵的耐心,并且不介意向她展示一下自己的情报能力,“事实上,我认为您对戈迪耶边境伯爵有一些误会。我的确是希望请您到领主府坐一坐,而您完全可以把这看做是一次……佣兵的任务。”

 

“佣兵的任务不包括出卖身体。”被称为布兰的女佣兵说,“至少在我这里不包括。”

 

“布兰小姐,我注意到您事实上需要钱。一块古法嘉斯锻造的金块,具有收藏价值,您却有意愿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卖给商店……是的,仅仅800金币,就可以买下一块古法嘉斯的金块!这也难免,在统一王国治理下,治安越来越好,盗匪几乎绝迹,佣兵难以接到足够谋生的任务……”雷克特笑道,“而伯爵对女孩子们一向慷慨。您只需要去领主府一个晚上,就能得到您几个月都挣不到的数目的金块。要知道,十天前的一位信使,不过是送信给伯爵,就得了一整个金块的赏赐呢。而若您能讨得领主大人的欢心,得到的赏赐足以让您下半辈子都不必再为生活东奔西跑。”

 

“既然你调查过我在佣兵协会的记录,就该知道,我是个只会在战场上讨生活的女人。”布兰不为所动,她几乎要拔出剑来了,“我不是很想在这个地方杀掉希尔凡·乔瑟·戈迪耶的人。不过,如果你要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这就是您的另一个误会了。”雷克特拍了拍手,“事实上,伯爵并不会强迫您做任何事。您只需要和他喝喝茶、说说话,共进美好的晚餐。就像是和一位友人见个面一样。当然,在那之后会发生的事情……的确有许多的女性希望获得有纹章的血脉,大部分时候甚至不需要我们主动去寻找,她们也会像是蝴蝶一样主动冲入领主城堡的花丛,在其中翩翩飞舞。所以大多数时候,我的任务也只是让小姐们在城堡里过得舒心,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伯爵身前。……而您,您当然会拥有选择权。”

 

“——真是纠缠不休!”因为雷克特的说法,布兰稍许收起了杀气,但仍然很不耐烦,“为什么非要找我?我以为,如果我这样的人进了城堡,一个忍不住把边境伯爵收拾一顿,对你而言会是个麻烦。”

 

哦!那说不定更好。雷克特想。

 

雷克特对这个志在必得的目标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坦白:“我们的伯爵前几天接到了一封信。不,说是信也有些奇怪。是一把剑。在那之后,已经连续十天,伯爵没有与我们找来或主动自行前来的任何一个女孩子喝杯茶与共进晚餐,也没有邀请之前来过的女孩子们共同玩乐。虽然鄙人不清楚原因,但伯爵的心情或许有些不好。为主君分忧,是我们这些臣子的应有之义。”

 

当然,解决掉因此而觉得自己这个内务官地位不稳,开始蠢蠢欲动、盯着内务官职位而暗地里展开各种不入流竞争的属下们,则是更是“应有之义”。雷克特这样想,当然并没有说出口。

 

“是么。说不定他是自此……改邪归正了。”布兰叹了口气,双手抱臂道,“所以,你认为我——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荒唐——我能让你们的领主重新对女孩子们感兴趣?”

 

“的确,我认为小姐您对领主大人会是特别的。”

 

布兰显然很意外,她眉头紧皱,略带不确定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认为?我为了完成任务而来到戈迪耶领……还不足半个月。你和我也根本不认识。”

 

“看起来我有必要向您陈述原因,如果这可以让您放下一部分戒心:外界对领主大人确实有些不好的传言。事实上,领主大人的确几节、几星期……甚至几天,就会换掉一个女伴。但作为内务官,我的任务不是对领主大人进行评判,而是让领主大人感到每日都过得舒适安心。甚至可以说,即使领主大人本人都不清楚自己的喜好,我们内务官也要先于他搞清楚。而据鄙人对领主大人长达八年半的观察,以每次的女孩子们能够得到的赏赐数目以及能够维持女伴关系的时间长短为证据,鄙人已经总结出了领主大人最喜欢的女性的特点,而您……这实在是太少见了……您完美地符合。”雷克特颇为自得地说道,如数家珍,“淡金色的头发,碧绿色的眼眸,性格要正直认真,如果有点憧憬骑士的话最好——可以提示您,领主喜欢的话题是骑士文学的读后感,如果您没读过可以补补课。另外,不能太过内向温顺,最好是性格强势一些,不要过于拘谨地敬重领主。武艺要好,看起来你会剑,会不会枪?最好能骑乘——可以提示您,如果您可以做到,赛马或者在训练场比武也是约会的备选之一。还有胃口要好,如果您喜欢肉类——”

 

布兰打断了这位内务官对自己业务过于详尽的介绍,她看起来十分不可思议,用一个简短的评论终结了上面一长串话:“你在说什么?这标准——简直是——蠢透了。”

 

“哈哈,很抱歉,我陷入了过度的热情。”雷克特这回很有点贵族范儿地鞠了一躬,“如果刚才我对您的试探让您不快,也一并向您道歉。请相信我没有任何对您的冒犯之意。并且,如果您愿意的话,我猜测我敬爱的领主大人的浪荡新闻将绝迹一阵子。您绝对会得到大人的喜爱的。”

 

布兰对雷克特的前倨后恭报以一笑:“……听起来,这是牺牲我一个来拯救全戈迪耶领失足少女以及您那位处于悲伤中的领主的好机会。”

 

雷克特没有应答,只是回以一笑。

 

布兰叹了口气,她将抱臂的手放下。她敏锐地观察着四周侍从们的位置。他们只是一群贵族老爷的看门犬,不是戈迪耶领引以为傲的骑士团。他们全不是她的对手。……逃得掉,转角处就是自己的爱马所在的马厩,只要击败两个侍从就能到达。之后没有人拦得住自己,就算边境伯爵自己拿着破裂之枪来(这大概是不可能的,鉴于这位内务官先生不可能把试图强抢女佣兵这种事告诉他——不过事无绝对),她也有信心至少能过几招,逃出城去,到了城外的森林里,就是她的天下了,他们追不上的。逃得掉。

 

她已经在脑海里规划了无数种逃跑的路线——

 

但是这次她没有逃。

 

“好吧。”她最终这样说,“不能否认我对金块有兴趣,毕竟从小到大我都似乎要跟贫穷战斗。我的父亲也真的考虑过为金钱让我出卖身体,虽然在那成真之前我就逃跑了——”

 

布兰的确起了兴趣,但不是对金块——尽管她当然需要它们——而是对边境伯爵。对雷克特所描述的那位边境伯爵,和她听到的传闻都不同的边境伯爵……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既然有这个机会,去看一次也不坏。若是事情向奇怪的方向发展,她照样可以逃之夭夭。

 

雷克特在听到布兰说“好”的那一刻,就已经挥手示意随从们将准备好的马车驾过来。他鞠躬,以贵族的礼仪迎接布兰上车,布兰犹豫了一下,用不熟练但还算标准的礼仪回应。接着她坐上了坠满金色穗绳、以宝石点缀着顶棚的华丽马车。

 

看着马车逐渐往领主城堡的方向而去,雷克特不禁喜笑颜开。

 

成功了。又一次。他内务总管的位置仍旧不可动摇。

 

是的,又一次,他成功地将“英谷莉特小姐”送上了戈迪耶家的马车。


2、

 

——这是为了帝弥托利和英谷莉特而打造的。

 

——为了给他们复仇……而打造的。

 

在希尔凡解开束缚的绳索与软布,将菲力克斯送来的剑拿出来时,从剑鞘就看出了剑的来历。那是十年前菲力克斯特地找了同盟国最好的铸剑师傅造的剑。他抽出剑身:这把剑已经生锈了,剑鞘上原本的绿色花纹也稍微褪了色,显然早就不被使用与维护。剑上面沾染的血迹没有被清除,而那些帝国兵的血早已彻底发暗,与锈迹融为一体,让整把剑斑斑驳驳。

 

除了这把剑之外,还有一封信,这封信像是个字条,只有四个字“致希尔凡”,也许是交代信使送剑给谁时的备注。不过看起来又不像是菲力克斯的字迹。

 

“送剑来的信使呢?”希尔凡沉默了片刻,问,“只有这把剑,没有话要带给我?菲力克斯现在怎样了?”

 

“已经问过了。信使说不知道。她说自己是一位佣兵,领了任务,收钱办事,只负责送剑。另外……”希尔凡的侍从有些犹豫。

 

听到这里,希尔凡显然没有更多的兴趣——佣兵公会的任务,也解释了字条的来源——他只是点头示意侍从说下去。

 

“另外,她说菲力克斯先生没有给她佣金。在接任务的时候,是说送到领主城堡后,您会付钱。她是从首都迪亚朵拉过来的。您看……?”

 

虽然收到剑后,内心五味杂陈,但此刻希尔凡还是不禁为菲力克斯的这个举动而笑着摇头。

 

以前总是反过来的。他惹下的麻烦,要让菲力克斯来收拾残局——那之后他们会一起被英谷莉特义正言辞地训斥、被殿下温柔地提醒——好吧,这大概是不要在早年欠下什么债的又一次力证。

 

“给她一个金块。感谢她把这把剑完好无损地送到我这里。”

 

侍从有些意外,这显然比正常的送信的路费加佣金要高不少,但还是点头:“是,大人。”

 

菲力克斯为什么要送一把剑——送这把剑来?希尔凡不知道。他或许有些猜测,但不论哪个似乎都不太美妙。就像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把剑的时候。那应该是在英谷莉特的墓前。那已经是十年前了……


——女神,请降临,请来迎接我所爱的人。当冰冷的细雨打湿身体、当鸟语狼嚎宣告黎明降临时,请将她迎至青色涌血之底、请让她成为天上的一颗明星。


虽然那不是希尔凡第一次念赛罗斯教会的标准祝祷词,但是那却是他为数不多真的在祈祷女神能够将死者引导向美好的地方的一次。而菲力克斯没有念这段在他看来是“装模作样”的悼词,就像他平时也讨厌对死亡的美化——尽管这自欺欺人会让活着的人好受一点。他总是做,而不是说。他只是抽出了这把剑,将之放在墓前片刻,然后又拿了起来。


他们后来一起返回大修道院,与老师、库罗德等人汇合,准备节底进攻梅利赛乌斯。在路上他们都没有太多心情说话。但在快走到大修道院,能看到大教堂有些破损的穹顶时,菲力克斯反而向希尔凡主动搭话——大概在这个时候,他们都很难表现得像是平时的自己。


“我得为上次的事情向你道谢。”菲力克斯突兀地说。


还沉浸在别的思考中的希尔凡稍微一愣,才慢了慢马,将马靠近菲力克斯的马——尽管这是个有点危险的动作,不过自认为骑术比菲力克斯好的希尔凡还是挺有自信——他用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语气开着玩笑:“为了什么?突然听你道谢,是不是世界末日要到啦。哈,不过现在而言,末日到了也不完全是坏事,这样咱们不知道打不打得败的帝国,也会被灭了的吧?”


“你的脑子里装的是棉花吗?”菲力克斯显然被这种说法惹怒了,“等我们都死了再祈愿这种无聊的事情——我是想说上次的战斗。”


“古隆达兹?”


“……啊。要不是你提醒我帝国皇帝似乎有持有火箭的伏兵,或许要用火计,企图烧了那一整片平原与树林,让我避开,恐怕我现在也躺在冰冷的棺材里了。”


“那个设想可就对我太残酷了啊,菲力克斯?”希尔凡用开朗的声音回答,“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吧?战场上就是互相扶持,这就是同伴嘛。” 


“如果你不是之后为了替我补位而往那边去了的话,我就什么都不会说了。”


“哈,我骑着马。”希尔凡说,“万一真的发生了情况,跑得比你快。”


“你的上一匹马被烧死了,你也差点呛不过气来。如果你需要我提醒你。”菲力克斯看向远方,“……下次可再也不会出现一支神秘的军队,里面居然有‘死了’的帝弥托利和没了音信的英谷莉特,然后还真的看见了你,最后愿意用飞马把你从火海里捞出来的。”


“哦,天哪,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想,希望下场战斗还会出来神秘的援兵的?”希尔凡顿了顿,他的声音这回有点低了下去,也许还有点颤抖吧,那并不明显,但他想,至少这让他听起来像是刚去参加完一位亲密的朋友的葬礼的人了,“毕竟,最后总会是这样过关,不是么?我们之间的关系过了多少年也没有改变。我惹下麻烦,你也卷入其中……然后我们就会一起被英谷莉特说教,顺带也解决掉麻烦……就是这样。”


“……”


“不会改变……除了,现在缺了一个人以外。往好了想,这样就永远也不会改变了。”


菲力克斯又沉默了片刻,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说了简短而轻的什么,但希尔凡没有听清。然后菲力克斯以平常的、不耐烦的口气说:“——如果你再不注意点,下次就真的会见到来自天国的援兵,把你捞到天上去当星星了。”


说着,菲力克斯将马骑得快了一点,让它跑得比希尔凡的马更靠前。虽然菲力克斯战斗时喜欢用剑,不会去骑更适合运用长杆武器的马,但是这几年和公国的战斗频繁,他东奔西跑的时候很多,看起来骑术也进步了不少,希尔凡在心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菲力克斯,”他在他的身后,问道,“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约好了要一起死。”


菲力克斯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我记得。”


“所以说,我是不会抛下你,自己先死的喔。”


“的确,这倒是没错。……不过记住了,你要是莫名其妙的死了,我可是不会陪你一起去死的。”


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菲力克斯背上背着的两把剑之一的剑鞘,因为逐渐日落的阳光,而闪烁着淡绿的光泽。


现在这剑鞘的光泽已经黯淡了。希尔凡将之放在让侍从拿来的紫黑色天鹅绒布上,放在房间一侧的长桌上,连同那张字条一起。


现在想想,当时的对话有个很大的漏洞:虽然自己有再次承诺不会比菲力克斯先死,但好像他没有再次承诺说不会比自己先死。——好吧,这大概是签契约前要一条一条看清楚的又一次力证。不过好在他两年前和斯灵和谈的时候,已经过了足够长的年月,让他学会了这个。


“找人去迪亚朵拉的佣兵协会问问情况。啊,对了……”希尔凡拿来笔墨,写了一封给老师的信,先是向老师问好,接着简单地写了情况,并希望老师若是方便,能派个熟悉当地情况的人,和自己的人一起在迪亚朵拉调查下菲力克斯的情况和去向。 虽然多半菲力克斯已经流浪到别处,而如果是那样,反而没什么,但就怕他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还滞留在迪亚朵拉,甚至是更糟糕。希尔凡将信封用蜂蜡封上,交给了侍从:“让他到了迪亚朵拉,先将这封信送给陛下。如果真的有什么消息……我会亲自去。”


等到侍从离去,希尔凡才坐回到椅子上,看着看了一半的文件:那是关于斯灵与戈迪耶领通商的记录,这是通商开始的第二个月,他和上个月一样,让商会拿来了详细的账本,打算自己先看过一遍,即使他不需要对这些事情倒背如流,也不能一点都不知道,让别人糊弄过去。当然还有在贸易者中布下的线人,他们也会来汇报通商的情况……


虽然更密切的贸易往来会大大减少开战的几率,但是彼此的防范也并非一日之寒。斯灵半岛更加寒冷、地形陡峭、平原地区又多是沙漠,他们缺少能种植粮食的田地,这也是他们不得不在冬天要向南攻打戈迪耶、抢劫农民的一个原因,通过交易是能够缓解这方面的争斗的。但通商绝不可能完全开放粮食的交易,因为这同样会让他们养兵壮马,战争的原因可以是粮食,当然也可以是吃饱喝足后想要扩大领土。这之中的度的把握十分微妙,至少他们必须能随时切断粮食的供应(毕竟商人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是不会顾及他的领土和领民的)。


不仅是粮食。斯灵有雄壮的马匹,在整个芙朵拉都有名,自从通商开始,不说是统一王国的其他地区了,甚至有商人从帕迈拉、鞑古扎赶来。会说斯灵语的人不多,而且没什么商人愿意和被传言不守信的“野蛮民族”做生意,但会说芙朵拉语的商人可不少,他们都等着借这道春风做一手的马贩子。但目前来说,只有戈迪耶的商人才可以和斯灵人在关口做生意,这是为了防止太大的混乱、各方面统计的失效以及有别的地区趁机作乱。未来也许会一步一步开放,原法嘉斯地区,统一王国。但轮到外国大概还要很久。不过,统一王国与帕迈拉建交还没过几年、正是蜜月期,两国关系既亲密又敏感,而且,开放也是统一王国的国策,所以这些突然涌现外国商人的处理也是个麻烦。


希尔凡半开玩笑地想,说不定过两个月这事情就彻底失败,然后因此掀起比之前更大的战争——毕竟双方都养精蓄锐了快八年,都有了不少新的青年人充当马前卒了。


上次打仗的时候,还要追溯回统一王国刚刚成立,斯灵族认为抓住了破绽而攻来时。那时希尔凡通过一场成功的偷袭,重伤俘虏了斯灵族的继承人,但随后却没有杀掉他,而是和他在狱中会谈了一回(希尔凡很庆幸自己在年轻时有好好锻炼过花言巧语这项技能),最后将他给放了回去。斯灵的继承人是位恩怨分明的武士,因此才有了这么多年的和平,以及后续和谈的可能性。但是,这不能改变斯灵人的暴脾气与武力至上,只要出个什么岔子,大概就是一拍两散的结果。


不过,从希尔凡本人的角度讲,他倒也没有感觉到忐忑或者内心疲惫。不如说他还挺乐观的。


因为对他而言……最坏也不过是回到过去罢了。


从窗户能看到里城堡不远的山丘,当然,这个距离看不到那口半深不浅的井。希尔凡仍然记得那个被兄长推下去的早晨,记得在井底感到的寒冷。因为井盖被盖上了,所以视线里是完全的黑暗一片。那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在那时,幼小的他独自一人祈愿着这样一个世界:让戈迪耶不是一定要使用纹章的世界。


就算只剩下他一个人,只要还能在这个愿望上更进一步,他就还是能前进。就算没有任何人分享这份快乐,至少希尔凡也还是能够对着内心那个不到七岁的自己露出笑容,向着困在黑暗井底的他伸出手,告诉他“嘿,看着,我没有辜负你的期待哦”。


而且,可以分享希尔凡的快乐的人也是有的:至少他这次可以挺胸抬头、问心无愧地面对兄长大人嫉妒和审视的目光。也终于能反驳英谷莉特那每次都让人无言以对的训话“没有我你就一事无成”。


人总是要有个笑着活下去的理由的。他有,所以还能够前进。


但是他也理解,菲力克斯失去了那份理由。所以只能逃离。


“……”


第一本册子看完了。翻开第二本。这可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虽然在年幼时,每个人都多少想要逃避天生被赋予的责任,希尔凡也从不认为那些东西该决定一个人的一生。但不可否认,正是那些责任“锚定”了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赋予了每个人活下去的理由。在知道了活下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后,背负点什么是很有意义的。


而菲力克斯所希望背负的、实现的东西,已经消失在古隆达兹了。世界上不再需要法嘉斯的盾牌了。他所剩下的只有达到那个目标的手段——剑——但是在追求剑的尽头,对他而言大概是没有目标的一片虚无。他只是在无意义地追逐一个手段而已。


在统一王国成立后不久,罗德利古大人就因为与公国对抗时的旧伤发作再加上无法完成对旧友的约定、内心悲痛下病逝,那次葬礼就是希尔凡最后一次看到菲力克斯,他当时状态意外的好,就像是刚刚开刃的剑。后来,当罗德里古大人的弟弟、菲力克斯的叔父——他在更后来被任命为了下一任伏拉鲁达力乌斯公爵——告知自己菲力克斯独断地放弃了继承权,突然离开了家里不知所踪时,希尔凡才发现那就是预兆:菲力克斯真的变成了一把剑。那个时候,还尚未继承边境伯爵爵位的希尔凡曾经四处去寻找过一阵子,不过菲力克斯已经自顾自地切断了与以前的一切联系,只是偶尔单方面的给叔父一家寄信,让人知道他还活着,以剑为生,做了佣兵。希尔凡通过那些只言片语,以及从佣兵公会的线人传来的零星消息,知道菲力克斯似乎在四处游历,寻找各种各样能让他挥剑的战场。


……那大概不是一个能让人笑着活下去的活法。


“……”


第二本也看完了。翻开第三本。


而有时候希尔凡会想,如果英谷莉特还活着,在失去了法嘉斯王国……失去了她梦想中作为骑士侍奉的对象的时候,她会怎么做。是会和菲力克斯一样失去了目标,还是会找到新的活法呢?也许她能笑着活下去,她喜欢的东西很多:除了骑士道,她也爱着自己的家族和领土,还有那些美食,也许正为了能终日吃上好吃的而奋斗——但是也许不能,因为在古隆达兹相遇时,她仿佛陷入了一种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状态。那时候她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推动,无法后退一样,那个军队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疯狂。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如果不是他和菲力克斯去往大修道院,从而错过了殿下的消息,也许他会知道原因……


希尔凡笑了笑,想这些不能知道答案、也无法后悔重来的事情也没有用……十周年祭快到了。这次多给她带一点烟熏肉好了。


就在第三本翻到四分之一的位置时,有侍从敲响了门。


“大人。”侍从鞠了一躬,“午膳的时间快到了。”


随着侍从走进门的还有一位妙龄的少女,她有着棕色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眸,面容在北地的女孩子算是清秀的了,她皮肤白皙,体态纤细,能看出是位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打的小姐。她穿着绿色的小礼裙,头上系着绿色的头花。她用着标准的提裙礼行礼:“伯爵大人,日安。”


“哈哈,今天也很美呢,克劳瑞丝小姐。你胸口别着的雏菊花都黯然失色了。”希尔凡将一根羽毛书签放在第三本的书页里,“今天的午餐是?”


“我刚才去看了,是巴克斯渍串烤兔肉。”克劳瑞丝是戈迪耶领拥有骑士爵位的托尔普家族的成员,但她并不是直系的亲属,而是投奔来的远亲,父亲在帮助打理托尔普旗下的产业。她从小生活拮据,但随着越长大越美貌,就被托尔普家族相中带到社交宴会上,她拥有涉世未深的甜美笑容,如今更是比以前在家时要面色红润许多:“我没有吃过,但听说是用巴克斯葡萄酒来腌渍的兔肉,然后再串起来灼烤,一定很好吃。”


“喔,听起来非常不错。一起去吧。”


“伯爵大人……”克劳瑞丝有些拘谨地道。似乎是想要问什么问题。


希尔凡已经走到她的前面,没有回头。


“我、我没有听过……巴克斯葡萄酒。以前家里从没有这种葡萄酒。”克劳瑞丝的态度更加紧张了,她有些磕磕绊绊,但还是遵循礼仪将自己的话说完,“大概……大概是很昂贵的酒?”


“不用这么拘谨也可以哦?你开朗的笑起来会比较有魅力。”希尔凡笑着说,“巴克斯是一种葡萄的名称,这种葡萄在北方生长不易,产量低、酸度也偏高。是以梅利塞乌斯、密尔丁和加尔古·玛库为主产地的。在那边不算是太贵,不过运过来的就显得罕有而且昂贵。”


“这、这样啊。”克劳瑞丝听到了评价后,脸色微红,她试图露出笑容,但果然还是无法完全放开。但她显然对得到这样的对待感到开心,甚至在尚带着天真的双眼中有着什么期待。


又一个。很典型。尽管不是一个坏女孩,如果家族安排她去与别的人会面也会腼腆接受吧。


他们来到了城堡的小餐厅用餐。每当这个时候,希尔凡都会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三个:


三分之一的自己正在与克劳瑞丝小姐愉快地用餐,夹杂着某种程度的调情话语,在外人看来十分暧昧。


另外三分之一的自己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场约会,评判着克劳瑞丝小姐的行为:某句对白是别人教她说的,以她的见识不可能如此流利地说出这种话,那些人知道做伯爵夫人需要一定的学识。这段对话没有被教导过,是她自己的本性流露,虽然她用了赞美的表述,但是眼神透露出她在嫉妒托尔普本家的大小姐们,不知道她是否清楚其中的几位也曾经和自己像这样共进午餐……她很小心,试图遮掩住自己不够高贵的出身,但是又希望别人能够喜欢上那个本真的不高贵的她。只要抓住这点,想必很容易就会收获一颗心……


而剩下的三分之一的自己……正在审视着自己本身。


一边享受着通过这样约会带来的放松和怀念,巴克斯渍串烤兔肉可是士官学校大厨的拿手菜……另一边又厌恶于那道不时看向自己的目光以及这无聊到成为定式的约会。她们想从这里获得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他在每次开口时,都在想象着如果他在这次开口时拒绝克劳瑞丝……是的,通过拒绝她的好意,来拒绝利用与虚伪、拒绝所有沉积的压力、拒绝那些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带来的痛苦,从中获得某种快意。但是他这句没有,想要再延长一点,彼此再亲密一些,再积攒更多的憎恶……然后那个时候会更加地……


这是很糟糕的做法,对人对己都不怎么妙,希尔凡本人也非常清楚,从很久以前开始……而且,或许他也很享受“认识到自己在做糟糕的事情,却还是这么做了”这件事本身。而会劝导他的人们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剩下的人大多还希望通过鼓励他这样的做法,让戈迪耶家尽快有下一任纹章的继承人呢……所以无所谓,已经是一种习惯。……活着总要有点开心的事情,只不过自己和别人找乐子的方式……好吧,也许用找女人来找乐子的方式是挺普遍的,只是他乐在其中的方式有点不一样而已。


又度过了一个“快乐”的中午,也许接下来还会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乐子吧——如果不是现在希尔凡看到的这个状况的话:


那位克劳瑞丝小姐正拿着那把菲力克斯送来的剑,不知怎么将它抽出了一小点,有些惊疑地看着上面的斑驳。让她在书房的另一侧稍候,让侍从把她接走是平时的情况。希尔凡没有想到她会大胆到动自己放在桌上的东西,也或许是今天的午餐太过愉快,让她产生了某种误会。那把剑的剑柄的颜色和她的眼睛、她的裙子、她的头花一模一样。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显然从来也没有亲手接触过兵器。上次战争时她还是个小姑娘呢。或许是从希尔凡的脸上看到了之前他从来没有露出过的表情,克劳瑞丝小姐比任何一次都要慌乱——喔,这次是露出了本性,三分之一的希尔凡在内心告诉自己——她说道:“我……我不是……只是……对不起……但我讨厌兵器……杀人……很可怕……”


“那么,我呢?”希尔凡笑着问,尽管另外三分之一的他告诉自己,这个笑容绝对没有抵达眼底,“要知道,现在我的破裂之枪还没有生锈呢。”


克劳瑞丝小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是在她说出任何一句补救的话语前,就被希尔凡命令了离开。侍从们当然没有给她任何争辩的机会,将她送出了城堡。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结束了又一场闹剧的希尔凡轻轻地叹息。


在一旁听到此言的内务官雷克特·古兰德显然认为这是引进另一批女孩子的好时机,悄悄吩咐着什么。希尔凡没有管他,但是显然古兰德这次理解得不对。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因为在刚才的那次拒绝里,他一点点快感都没有得到。反而非常的……难受。就像是某些伤口突然被撕开了一样。一瞬间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来自非常遥远的过去的声音。


希尔凡看向菲力克斯送的那把剑。他觉得这是他对“为什么菲力克斯要送来这把剑”来的猜测中最不靠谱的那个(虽然也可能是最皆大欢喜的那个),但菲力克斯不会真的是这个意思吧?——十周年忌日快到了,偶尔收敛两天,免得在墓前祭拜时,遭到天罚或者听到不明来由而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声。


他最终叹了口气:“好吧。……好吧。”


如果边境伯爵在和斯灵开放通商没几个月后就患上幻听症……这可不怎么美妙。


这已经是自克劳瑞丝小姐离开后的第十天。希尔凡正忙着与手下的骑士们训练枪术、马术,让自己与骑士团不至于对战斗生疏。为了锻炼下这几年新来的战斗经验不足的孩子们,下周会举行一场真刀真枪而不是用训练兵器的演练。他正在勾画着比赛用的战略图:带着等高线的山脉地图与各个兵种初始放置的位置。就在这时,侍从又一次走进来:


“大人,该晚膳了。”他的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一位女孩子,但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今天古兰德先生找来一位女子……“


希尔凡摇了摇头。只是站起身往外走。


“古兰德先生说这次您一定会满意的。”侍从不知道收了什么好处,虽然有些战战兢兢,但还是继续为雷克特说了两句话,“是一位女佣兵——”


“他已经把这件事变成了给佣兵公会的任务吗?”希尔凡一笑,想着菲力克斯要是看见任务单中有这等任务,会不会一怒之下跑回来骂自己两句,那倒也不错,”我不反对,不过这段日子就算了。……那位佣兵既然来了,就好好招待下晚餐,让她在客房过一夜吧。想吃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也不用拘着,就当来了位客人。“虽然不知道古兰德的报酬是怎么定的,但想必见不到自己是得不到报酬的,好吃好喝招待下,也算是地主之谊了——至少这回来的女性是为了任务与金币,而不是为了纹章与血脉。


“是,大人。”侍从为雷克特说上这么一句已经是极限了。


没有乐子的晚餐自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当然也不存在什么浪漫的夜生活。早早入睡,一夜无梦。而没有用夜宵后的早晨往往是饥饿的代名词。


不过看着今天的早餐,希尔凡有点意外:“我记得有吩咐你们多放两片烟熏肉……“


一般而言伯爵的早餐都会比一般人能吃下的量要丰盛许多:烤面包、肉类、蔬菜、蛋类、牛奶、红茶、水果等。吃不完的会被下人们分食。但是今天不是“一般而言”,事实上希尔凡倒是无所谓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是否被端上来,但是连平时他喜欢用的东西也一片都无,未免古怪。或者是他在哪个不记得的时候,吩咐了侍从他要素食?


侍从的脸色同样古怪,他走过来谢罪:“大人,厨房里没有烟熏肉了。厨娘正在派人去集市上买,他们侍奉不周,古兰德大人说回头就会惩罚,还请您稍候……”


“偶尔也算了。”希尔凡打算今天只吃面包,“叫骑士们今天早点来训练场吧。”


侍从的脸色更古怪了:“大人……这个……正好有事情要向您汇报。有十几位骑士今天都可能要回家休养……”


比起烟熏肉,这显然更让希尔凡震惊:”为什么?“骑士团里突然爆发了一场流行病吗?


“是昨天的佣兵……您吩咐她做点什么都不用拘束。”侍从小心翼翼地说,“她吃完了厨房所有的烟熏肉,并且还将前几日腌制好的巴克斯兔肉也都带回了客房,说是要带走吃……晚餐后她为了消食去了训练场,在里面遇到了完成晚训的一些骑士,本来是各自训练的,但不知怎么,演变成了比武……”


希尔凡因为自己随口一吩咐就造成如此结果(他自己早上饿肚子并且损失了十几位骑士)而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他们没有一个打得过她,还受了伤?”


“是的,大人。留下晚训的都是一些年轻没有经验的骑士,是为了演练在突击训练。而那位佣兵的武艺非常好,战场经验也充足,还会骑天马。负责训练的教官开始只是旁观,后来甚至让两三个人一起同她打……但是不论是地面战还是上马都是她赢了。”


“……所以,”希尔凡顿了顿,“事实上,那位女佣兵是位天马骑士?”


“是的,大人。加尔教官还说她很像以前王国的贾拉提雅将军。”侍从说。


加尔在做骑士团的教官前曾经是希尔凡的侍卫之一。他见过英谷莉特。


好吧,这次是雷克特·古兰德赢了。希尔凡并不意外那位以揣摩上意为生的内务官看出来某些事情。雷克特在升职为内务官前也一直作为低级、中级的侍从为戈迪耶家工作,雷克特当然也见过和戈迪耶家常来常往的贾拉提雅大小姐,大约还亲手为她奉上过几杯红茶。


“让人带她来书房。”希尔凡说,“告诉加尔,上午的训练我不到场了。”


现在,他的三个自我又该开始工作了,虽然有点混乱:这次好像和往常不一样。但是不管怎样,总该是有又一次乐子了……


他在书房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很快侍从就打开了门,和平时一样,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女性。这位女性正穿着带盔甲的骑装,还带着个装了两瓶伤药的腰包,看起来是正打算骑着天马离开城堡时被叫住过来的。她的脸被门的阴影挡住,她似乎对走到阳光下稍微犹豫了一瞬,然后迈出了步伐。


她在光芒下站定,平静地和边境伯爵对视着。


希尔凡觉得自己的三个自我突然被咔嚓一声压回了一个。他这次无法以超然的姿态去评述自己与对方,然后找到什么词汇去描述这位女性的样貌……因为在他的脑力被调用到这方面之前,他的脑海里就被其他的话语给充满了:


菲力克斯,这回完蛋了,看起来到了我因为素行不良而遭到天罚的时候了。不知道你还活着没,要是活着也请原谅我的失约,因为——因为我真的见到你说的那个“来自天国的什么”了。


3、

布兰已经在属于女孩子们的觐见室呆了两个小时,在房间的另一头还有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一个是红发黑瞳,一个是棕发蓝瞳,看不出什么雷克特所言的痕迹。布兰自然和这两位大小姐无话可说,礼仪性的问好之后就坐在一边,只是从两位的闲谈中也知道了她们在这边已经呆了四五天的事实。


在漫长的等待后,来的是一位面生的侍从,他交代了让两位大小姐先回家。布兰承受了二人嫉妒的目光后,看向侍从。不过侍从也没有吩咐布兰去见边境伯爵,而是说让她住一晚上,想做什么都无妨,当自己是客人。布兰没有再见到雷克特·古兰德,他应该很失望吧。


“恭喜你们得到了个改邪归正的伯爵大人。”布兰调侃道。


既然被如此的吩咐,布兰也没有客气:她先是按照喜好点了好几盘自己想吃的肉,将它们一扫而空,顺便打包了自己在厨房看到的巴克斯腌渍兔肉当夜宵和明后日的餐点——这东西制作工艺复杂,四处跑生活时可难吃到。然后她又到训练场消消食,顺便打败了几个看起来战场经验不那么充足的年轻人,得到了一句“您和英谷莉特小姐很像”的评语。当然,她没有忘了吩咐马房给自己的天马(她后来吹了马笛让它得以找到自己的位置)喂点上等的饲料,那小家伙看起来也很满足。接着,好好睡了一觉,早早起来再次胡吃海塞了一通——据说厨房抱怨已经没有烟熏肉了,不然她打算吃两盘的,现在只好勉为其难只吃一盘,这应该吃不穷边境伯爵——说来真的是有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吃肉了,毕竟佣兵的生活不算清贫但也算不上太富裕,看起来趁这个机会好好敲边境伯爵一顿是正事……然后就此离开,与边境伯爵以及自己心中那点好奇与疑惑与其他思绪都说再见。


就在她跨上天马,正要用脚后跟轻轻踢它下让它起飞时,昨天那位侍从跑来,说边境伯爵要见她。


——哦,那也好。


布兰跟着侍从走进了边境伯爵的书房。她看向他:和想象的略有不同,看起来他还在青年时期最好的年头上,或许是经常和女人们玩乐有助于保持年轻的心态吧。对方显然也在打量她,她能感觉那道目光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讶然……甚至有点害怕。所以,“英谷莉特小姐”留给他的到底是个什么印象?喜欢,或者厌恶?


在对方说出口什么之前,布兰首先将手放在左侧胸口,以一位不受其管辖的自由民对领主的礼仪轻轻地鞠了一躬:“初次见面,尊敬的戈迪耶边境伯爵。我是一名来自南方的佣兵,名为布兰,没有家姓。感谢您昨日慷慨的款待。” 


在这个年代,平民没有家姓的也有不少,姓氏、尤其是中间名都是贵族的特权。


布兰想自己的这句自我介绍可以让对方平静下来。果不其然,虽然在对方回应这个礼节前用了一点时间,但很快他做出了一位成熟的伯爵应该做的回应,尽管话音间有些犹豫:“……不必多礼。”


布兰抬起头,说道:“据那位古兰德先生的任务要求,是要和您喝杯茶。我比较喜欢薄荷茶。”


侍从很快在边境伯爵的吩咐下拿来了薄荷茶,布兰坐在茶几的一边,悠然地捧着茶杯喝着。侍从又拿来了作为茶点的蜜桃冰沙和布鲁赞,布兰拿起蜜桃冰沙,用勺子挖了一大口吃掉。全程对方就只是坐在对面,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吃吃喝喝。


布兰终于放下吃干抹净的装冰沙的杯子:“……所以,边境伯爵的兴趣实际上是盯着人喝茶吗?”


“不要用敬语。”


“没问题。”布兰爽快地换了称呼,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所以,希尔凡,你的兴趣实际上是盯着人喝茶吗?”


布兰这么说后,她看到对方的表情简直像是遭到了什么来自天国的审问一样的,眼神有些躲闪地看向一边,接着说:“不是。”


布兰点头:“我想也不是。真是这样的话大陆就不会传你是浪荡儿,而是茶博士了吧……所以,是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你——”希尔凡显然是有某句语气肯定的话要说,但是在说出口前,他换了一个别的句子,“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你的某个老朋友?”布兰问。


“……算是吧。”


布兰疑惑道:“为什么是‘算是’?”


“你想要知道?”希尔凡终于是笑着问。


布兰点了点头:“为了报答你的烟熏肉、薄荷茶与冰沙,我可以试着听听。并且,我也可以回报给你一个故事,关于一个人的故事,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希尔凡问道:“在那之前,可以问问,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个人的故事吗?”


“请允许我再次自我介绍。”布兰说,“我的名字是布兰,出生于贾拉提雅领,我曾经是一名天马骑士,我的主君是贾拉提雅领主的长女英谷莉特小姐。在她死前,我一直跟在她身边;在她死后,没能守护主君的我舍弃了过去,成为了一名佣兵。”


布兰这么说后,看向希尔凡的双眼,他看起来也没有太多的惊讶或者动摇。


“……这样啊。”他只是这样说,然后想了想,“看起来彼此都会是个很长的故事呢。所以,还是不要穿这件外出用的带盔甲的骑装,换上件日常的衣服,来继续这场茶会,如何?这样谈起故事来,气氛说不定会更好。”


布兰点头:“只要你不嫌耽误时间,我倒是无所谓。的确穿着盔甲不太方便靠在椅背上。”


“去吧,反正时间还很长呢……不会比十年更长了,不是么?”


布兰站起身,跟着在门口等候的侍从去到了客房,换上了一身侍女拿来的衣服。那是件棉质轻便的绿色裙子,布兰虽然平时爱穿裤装,但是也不排斥这种还算方便行动的裙装。大概因为是伯爵家里的衣服,多少还是有些装饰:裙摆绣着白银色的丝线,胸前和袖口都是荷叶边,布兰觉得这身衣服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了。


在回到书房的途中,布兰注意到了几件事:


第一,能从城堡窗户看到的、位于中庭某处的马厩的门被锁上了,而且外面守着几位看起来有些年纪的骑士,从脸上的伤口能看出是经历过真正的战场的。


第二,自己被侍从拿着的布行囊的系法变了,不是自己常用的那种系法。看来在自己换衣服时有人打开过行囊。从外表看上去,好像是里面的银枪被换成了训练用枪吧,顶端不那么锋利。而且从侍从拿着包裹的姿势来看,重量也轻了很多,或许拿出去的不只是银枪。


第三,有人在走廊里跟着自己。不止一个人。虽然没什么恶意。但显然穿着长裙是没法快速地摆脱他们的。


当布兰走回书房的时候,她已经确定自己听从边境伯爵的花言巧语去换什么衣服是个错误的决定:


第一,自己包裹里那块还没来得及兑换的法嘉斯金块在希尔凡的手上。他看了一眼金块,又看了一眼自己。“这可是真的没有想到……”他失笑般地这样说。


第二,虽然遮掩在书房的布帘之后,但她应该是隐约看到了戈迪耶家的那把遗产之枪。


“……你可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尊重别人。”布兰坐下,“不管你信不信,就算这样,我还是可以杀了你,现在。”


“我相信,不过佣兵应该不会在没有拿到报酬前就杀了雇主的吧?之后,会向你认认真真地赔罪。但是,我只是想确保自己能完完整整地听完你要说的故事。毕竟,从你的所作所为来看……你应该是个喜欢逃跑的人,需要防范一下。”希尔凡说,“等你讲完故事,你真的想杀我的话,我会和你认真公平地打一场的。反正,我有几分钟是认真地觉得自己活不过今天了。”


布兰叹了口气:“好吧,看在你是雇主的面子上……那,从哪边开始讲呢?”


“为了延缓下我的死期,”希尔凡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就从我的故事开始好了。”


“——那是芙朵拉历1185年星辰节,在沃尔姆堡,我最后一次见到还在正常状态的她……”


【后记1


会写这篇文这么久(三个月),是开头完全没有预料到。早知道就写一部分时,放一部分来连载了(那个时候热度应该也比现在强不少哈)。但是对于这篇来说,完本再发,大概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从很早就感觉到自己会在某个阶段卡文(而且果然也卡了很久……),前后的线索呼应也挺艰难的。不过这次放上来的1-3倒是只用了一周就写好了,毕竟是挖坑章(笑),几乎没什么难点。


1-3算是全文的大序章,接下来,就是两人各自讲述十年前的故事了。关于本部分,来一点作者的碎碎念:


1)讲真,我一直觉得,金鹿线只挖希尔凡和菲力克斯、并且达成他们的结局的话(当然本文里更类似于他们的基友结局+希尔凡单人结局的混合态),对希尔凡来说是仅次于黑鹫线的痛苦路线。一个是他与所在意的人们皆亡,另一个则是除了自己活下来以外、其他重要之物的全部离自己而去。甚至很难说是不是后者反而更痛苦。而由于这个悲伤路线很隐蔽,导致我不止一次看到新人玩家打出了这个情况(也就是不知道非蓝结局是那样,想要凑他们,只挖了他们,最后打出结局就懵了……),总之真的是很让人难过的情况啊。


当然,对于送剑的解释也有许多,未必是代表了死亡。本文里到底是什么情况,还请待后文分解。


2)也许有人注意到了……这篇里戈迪耶和斯灵的关系,其实是走了《云间的骑士》中不杀古德松、打败他后放他走的路线……】


后篇: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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