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瑶君

【FE风花雪月】《十年后的信使》(希尔凡X英谷莉特,金鹿线)(4-5)

前篇:1-3


4、

那是芙朵拉历1185年星辰节,在沃尔姆堡,希尔凡最后一次见到还在正常状态的英谷莉特。虽然她一直都他很重要的老朋友、青梅竹马,但是在那天,事情确实起了一点变化:


沃尔姆堡正在举行的一场舞会。舞会的主持人是沃尔姆堡的堡主、一位被正式册封的骑士。但前来的人却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一场由王国(或者说前王国)最低爵位的贵族举办的舞会——法嘉斯地区几乎所有有名有姓的贵族都派了人前来,其中不乏家主或嫡子嫡女。洛贝公爵,卡隆伯爵,多米尼克男爵等等都是亲自前来……反倒派出了自己的侄子、一位和沃尔姆堡主地位相当的册封骑士前来舞会的伏拉鲁达力乌斯公爵,才令人觉得古怪。


也因为这“蓬荜生辉”的参加者名单,沃尔姆堡不论东西南北,如今都是熙熙攘攘,兵卒遍地。甚至让人担心,这场舞会还没有开完,沃尔姆堡就会先成为“法嘉斯公国”和保王派的战场。毕竟,它如今正好位于公国和伏拉鲁达力乌斯领的边界上……


内战已经打了五年。无论是公国还是保王派,都多少出现了谈和的声音。这场舞会,可以说是这一派的声音促成的,尤其是被帝国扶持的法嘉斯公国,更期待能够兵不血刃地将保王派的领地纳入未来的帝国版图,哪怕需要付出一点在称呼、自治权方面的代价,从舞会的选址与相关者的出席来看,他们也的确做足了诚意。


而希尔凡在这样一场舞会的一角成功地找到了英谷莉特:她正在摆放着餐点的侧厅里,因为没有椅子,所以坐在窗台上,拿着一盘布鲁赞在吃,从她身旁的盘子数目来看,她显然已经在这里有段时间了。这个不大的侧厅就只有她一个人——看起来本来应该在此准备餐点的仆从们应该是忙着照顾别的事情去了,这也难免,这样规模的舞会对于这个小地方来说是史无前例的,不能指望沃尔姆骑士立刻训练出一批知道要照顾好任何一个客人以及看好每一盘糕点的仆从——因此,英谷莉特很快注意到希尔凡的到来。


“这里的红丝绒蛋糕不错。”她评论道,同时仍然在与自己盘子里的糕点战斗。


“你可真清闲啊?”希尔凡调侃道。


“我不习惯什么舞会。”她说,“而且罗德利古大人的意思不是很明白了吗?——没得谈。我可没在宾客名单上看到他或者菲力克斯。”


希尔凡从善如流地拿起了一盘红丝绒蛋糕,走到英谷莉特面前,笑道:“那菲力克斯可要暗地哭泣了。毕竟宾客名单上有我和你——他的盟友正岌岌可危。”


英谷莉特放下了手头的蛋糕,抬起头来,警觉地看着希尔凡。


哦,今天的她和平时不太一样。希尔凡暗自评论道。她的头发梳成了十分复杂的盘发,只有两缕头发恰到好处地垂在耳前。她穿着华丽的绿色织锦礼服,胸前的三角部分用金色的纱打底,银线和绿色丝线绣出了花卉的纹样,而蕾丝边则在周围一层一层叠加起来,坠着珠饰。两个袖口都是白色的荷叶边,而长长的裙摆上则对称地绣有花卉的暗纹,在烛光下隐隐发光。她戴着成套的绿宝石首饰:项链、手链和软链头箍。她显然画了点妆,不过还算淡雅,没有失去那种英气,只是比平时看起来温柔了点——虽然此刻,她的眼刀子还是一样的锋利。


对于从来都是习惯和他们这些男孩子玩在一起,平时几乎都是穿裤装、偶尔需要也是穿棉制轻便的裙子的她来说,这么打扮——或者按照希尔凡对她的了解,应该是“被打扮”——可真是非常稀奇。以英谷莉特来说……还挺漂亮的。


翻检一下记忆,上一次看到她这样郑重其事的打扮,还是她六七岁时,和古廉正式的举行订婚仪式的时候,被两家大人打扮得像个洋娃娃公主。这样的联想肯定了希尔凡内心的猜测。


“不用这么看着我嘛。这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希尔凡说,“已经五年了,为了打这场没有尽头的仗我们都消耗了许多……伏拉鲁达力乌斯还好,只有西南边是公国,另外两边一个是贾拉提雅一个是戈迪耶,所以只需要一条战线。我们可就是腹背受敌了。我是南边公国,北边虎视眈眈的斯灵;你是西边公国,东边意向不明的同盟。所以,想有个缓和关系的机会不也很正常吗?而且,确实,罗德利古大人也许是对的,五年前殿下可能没有死,毕竟,科尔娜莉亚没有给任何人看遗体;但是已经过了五年,这五年中他有没有——”


“省省吧,希尔凡。你那套花言巧语和愚蠢的试探对我没有用。”英谷莉特打断了他继续往下说,“我知道罗德利古大人和边境伯爵派你来是干嘛的。伏拉鲁达力乌斯不好做出什么低姿态,而且就算让菲力克斯来,他也和我一样没法在舞会上得到什么。但是戈迪耶确实有个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和谈理由,而你也最擅长在这样的场合……发挥一下你四处调戏……好吧,擅长和女孩子们套话的长处。”


希尔凡做作地示出悲伤的表情:“真遗憾。这长处看起来对你完全不起效。”


“……你得到了什么情报吗?”


“啊,有很多啊。比如洛贝家的三小姐在五年内变漂亮了很多?她最近喜欢喝卡隆家领地产的白葡萄酒以及多了个绘画的高雅爱好;多米尼克公爵的嫡女剪掉了长发,刚看见她时差点认错人,不过她脸上的麻子还是让她离大美女差了那么一点点;还有科尔娜莉亚女士,明明已经年龄很大了,却好像和五年前没有变化,连皱纹都没多一条,简直不像是——”


这次英谷莉特的眼刀更锋利了:“希尔凡!”


“不像是人类。”希尔凡还是完成了自己对前法嘉斯圣女的评价,接着用和刚才谈论女性情报时一模一样的轻松语气说,“洛贝家最近也还是没有殿下的消息,他们和我们想确认他活着一样想确认他死了。多米尼克家似乎和洛贝家不是一条心,但是因为领地的位置也没法轻易脱离公国的控制,我顺便问了问雅妮特的消息,听说过得还不错?卡隆家与相邻的公国贵族已经重新做起了生意,但应该暂时并没有臣服公国的意思,不过再过个两三年就不好说咯?”


英谷莉特这回认真地听完了,在听到最后卡隆家的做法时轻轻叹了口气:“……是么。”


“是呢。”希尔凡笑着说,“你看,我这么开诚布公,你也该诚实点吧?”


“……我没有什么情报好和你说。和以前一样。反正我不会背叛殿下。”英谷莉特这回有点不自然地别过目光。——确实和以前一样啊,她完全不擅长撒谎。


希尔凡点点头:“是吗,那我们就聊聊你和洛贝家次子借着这场舞会相亲的事情?”


“不是相亲!”英谷莉特立刻反驳道,“就只是……”


“就只是?”


英谷莉特突然意识到自己落入了希尔凡花言巧语的圈套之中,她眉头皱了起来:“他们确实有这个意向。但是我父亲没答应。”


希尔凡拿着他那盘蛋糕坐在了窗台上英谷莉特的旁边,稍微掀了掀她繁复蕾丝的荷叶边袖口:“你的所作所为可和你说的话没有一处对得上。在糊弄人的大师面前这样可不行哦?”


“……”英谷莉特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你今天一直摆着在士官学校收到了你父亲的相亲信然后把它们撕了时候的表情。我和洛贝小姐多喝了两杯,她喝高了的时候说的话还挺有趣的。接着我看到从舞池出来的洛贝家次子,他似乎一直在寻找着什么。只是估计他没想到你会在这里一盘接着一盘吃蛋糕……”希尔凡自己开始吃起了蛋糕,一边吃一边说,“确实挺好吃的。唔,其实这也不是完全的坏事?洛贝家是南边最大的贵族,自从公国建立,给了有拥立之功的他们公爵之位后,就是法嘉斯唯二的公爵。他家长子一年前被菲力克斯杀死在战场上,虽然有子嗣,但最近还是确定由次子来继承爵位……以后你就是公爵夫人了?”


“你脑子坏了吗?”英谷莉特本来不想说话,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开口,“他家长子被杀死那场战斗里我也在场!尽管不是公开以贾拉提雅家的身份参战,是没有披露名号的援军。但是,就是我带着一队飞马从山顶上往下突袭,阻断了洛贝家军队的退路,然后菲力克斯……洛贝家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疯了才要求娶我!”


希尔凡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说得好,我一直觉得洛贝家都是群疯子。他们起初抢着要背叛帝国投奔王国,献上了最坚固的要塞都市阿里安罗德;现在又抢着要背叛王国投奔帝国,献上了王族布雷达德一家。对于他们来说背叛来背叛去才是正常呢,你这点事情根本无所谓吧?而且我相信洛贝家次子一定很感谢你。不是你,他也当不了公爵。……对了,婚礼的时候别忘了叫上我当伴郎,在确保我不会被洛贝家抓住砍头的情况下?……啊,还有,作为你长年的朋友,建议你以后能改头换面,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不然哪天战场的对面看到一大票精锐的天马骑士,作为指挥官的我心理压力会很大的。”


“我的天啊……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英谷莉特这回是完全地投降了,她长长地叹息了下,最终,她缓缓地道,“……你知道,贾拉提雅和卡隆家一直都没有公开和公国宣战。只是不臣服公国,只承认法嘉斯王室。……没有办法。我们两家都背靠同盟。同盟现在……古罗斯塔尔和里刚争斗不休。看起来我的本家达夫纳尔能为贾拉提雅遮挡古罗斯塔尔的进攻,但实际上古罗斯塔尔是可以绕远走山路进军。而且贾拉提雅和达夫纳尔的关系也一向微妙……我们当年是背叛了达夫纳尔家,加入的王国,还因此让达夫纳尔失去了同盟议会五大家族的位置。现在达夫纳的当家烈女朱迪特小姐是个非常厉害的领主……一旦我们和公国真的全面开战,古罗斯塔尔随时可能在身后捅我们一刀,就连达夫纳尔也说不定会怎么做……更何况我们本来军力和财力就不足……我能够以个人的名义为王国而战,也是求了父亲很久的。”


“嗯……我知道。”


“更糟糕的是,贾拉提雅今年秋天的收成非常不好。虽然目前到不了大饥荒的程度,但是存粮已经耗空了大半。明年夏天能想象到的,会很难熬。如果明年秋天不能获得一场大丰收的话……一切就完了。”英谷莉特说,“科尔娜莉亚的提议是,如果这婚事成立,他们可以把布雷达德的领地中,靠近贾拉提雅、非常富饶的一部分割让给我们。”


“很有吸引力的提议。在布雷达德找不到任何继承人的现在。”


“但是我没有骗你。尽管如此父亲也没答应。父亲和先王陛下、罗德利古大人的关系一向紧密,不然我也不会一出生就和古廉有口头的婚约了。不到最后,大家都要饿死的时候他是不会背叛的。就是大家真的都要饿死了或许也不会吧。”英谷莉特有点艰难地说,“……问题是……问题是我的兄长们……他们并不是铁板一块。”


这确实和希尔凡的预想有点不一样,他有些意外的转过头来。


“毕竟,伯爵的位置只有一个……而现在有一个机会,不需要规规矩矩地得到王室的册封,可以凭着自己的力量,去得到它……”英谷莉特叹了口气,“我不是很想说什么细节,现在这件事父亲也压下去了。我们毕竟还是一家人。不过,结果就是,我必须穿着这身衣服来这里。”


或许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又或者实质上的得到了好处而被威胁不这么做要开战?哦,也有可能是贾拉提雅伯爵多面下注,让长子与自己支持保王派,暗地里也默许其他儿子接触公国,这样一家人最终总是有能体面活下去、照顾其他人的一脉。在现在的艰难形势下,这大概也是可以理解的无奈之举。英谷莉特没有再说下去。希尔凡也没有追问。


“不过我是不会背叛殿下的。”英谷莉特重复了这句,“所以就让我在这里待到舞会结束,这样不论他们想做什么,我也只是吃了一屋子的蛋糕。”


“喂,‘不论想做什么’……这就像是你每次只会撕了相亲的信,却还是会去相亲一样的消极抵抗啊?”希尔凡说,“你真的觉得洛贝家想要娶你吗?”


“当然不是,他们想要离间、分化我们罢了,如果看到卡隆和贾拉提雅都在动摇,更多的小领主还指不定怎么想。这整个可笑的舞会都是为了这个。虽然我知道——说实在的,这要是在战场上就简单了,只要一枪把那位次子也杀了就完事了——但是……”英谷莉特说,“ 难道你有什么别的好办法?”


希尔凡看了一眼门口,然后又看向英谷莉特:“唔,比如说你现在冲出去和在场的所有人说,其实你们家打算恢复和伏拉鲁达力乌斯的婚约?”


这句话让英谷莉特刚才陈述自己家情况时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她再次对希尔凡怒目而视:“……会找你讨论这个问题的我才是疯了。”


希尔凡又看了一眼门口。英谷莉特这回觉得有些奇怪,也看过去,但是当然什么都没有。接着,希尔凡就说道:“懂了,你现在不能和公国撕破脸。那我们换个思路怎么样?比如说,千年祭的时候,我去帮你问问库罗德和洛廉兹,要是贾拉提雅真的和公国打仗,他们同盟内部被迫演给帝国看的把戏,会不会上升到将攻打你们作为戏剧的一场?”


“什么戏剧的一场?”英谷莉特莫名其妙地道,她顿了顿,“哦,好悬都忘了。你在士官学校的最后六节跑去了金鹿学级,和库罗德、洛廉兹那帮人臭味相投去了。……还有个什么千年祭的约定,是吧?”


“是的,所以我过两天大概能见到他们?别太紧张啦。我觉得以库罗德的手腕应该不至于让自己再多失去几个盟友……而且,今天也不会出事的,在舞会上就相信我的判断,毕竟我是搞这种事的行家里手。”希尔凡笑着道,“还有,我得提醒你,菲力克斯也去了金鹿学级,他显然不是为了找朋友才去的。”


“好吧。”英谷莉特看起来似乎确实放松了一点,至少比起刚才以大吃特吃来发泄不安时要好多了,“……只是开玩笑的。你们两个问题学生离开青狮,我和殿下都乐得清闲呢。至少有半年我都没看到你们在课上出的洋相——迟到、做出问题发言或者干脆缺席——你讨厌训练、菲力克斯讨厌战术课……所以我也不用生气,说不定会因此多活几年哦?”


“这么一说,那半年我们四个的关系确实还挺和谐。”希尔凡点头,他再次看向门口,然后又开启了一轮话题,这次连英谷莉特都觉得他好像是故意在拖着自己说话了,“一定要说的话……就只是有点遗憾没有能和殿下在一起创造更多回忆吧。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机会了。”


这个话题让英谷莉特也有点难过,没有再去介意希尔凡到底为什么一直拉着自己说话。而是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


“一定会有的……谁能想到一毕业就出了那样的事情。本来就只是去别的班级学一学而已,课后也还可以在一起吃饭聊天。之前我们是十几年的朋友,本来之后也会是很长久的朋友,本来……本来不在那一两节的。趁着在士官学校,多认识点朋友、学点知识,并不是坏事。”英谷莉特有点难过地说,“就只是……很可惜……明明只是这样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选择,但是现在回过头去看,又好像变得有点沉重。我理解你的遗憾……我也有很多遗憾……如果当时我更努力一点,是不是能帮着殿下赢下狮鹫战;如果我更早注意到什么,是不是能够预先发现不对劲……其实,说实在的,我也有过想转去金鹿级的想法哦?”


“真的?”


“嗯。有一阵子你们老师不是经常拉着你和菲力克斯吃饭吗?我路过时就在想,要是老师再请我吃一顿,我干脆也和老师说,想要转级。”英谷莉特说,“老师和西提司大人学了飞行术,西提司大人总是很忙碌,没有空指导我,如果能和老师学一学西提司大人的技术的话……又或者那时候老师和西提司大人多学两次,我大概也会实在忍不住,为了请教飞行的技术而转级的吧?因为,菲力克斯和老师训练剑术后提高了很多哦,就是你也比以前厉害了,这些我都看到了,在和公国的战斗中,都靠你们变得可靠了才能取胜……我们去读士官学校,不就是为了学本领,在以后漫长的人生中,用来好好保护领地与祖国?能学到的话,不管是在哪个班级都无所谓吧?”


“我认为……”希尔凡顿了顿,“……你和菲力克斯肯定在这方面很有共同语言。”


“当然,我知道你转班不是为了学习。”英谷莉特点头。


“也不能说完全不是为了学习。”希尔凡笑道,“毕竟,老师事实上有好好督促我学枪术、马术和理学的。只是,我觉得老师在各种意义上都是很有人格魅力的人……明明有纹章,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对我们来说都是很值得羡慕的对象,不是么?”


“你的老师确实很厉害。但是汉尼曼老师也不差哦?你转班了所以不知道……汉尼曼老师在课上说了,他希望能研究出一种可以替代纹章的魔道具。如果真的可以的话,那大概会改变整个芙朵拉吧。”


“那个汉尼曼老师吗……”希尔凡有点意外,“记得后来他还来我们这边帮着出击过几次战斗。看不出那么严谨的他有这么……宏大的理想。”


英谷莉特知道希尔凡想说不切实际,不过她并不想就谁的老师比较强来吵一架。一方面,这场怀念学生生活的谈话,在五年的战争之后,显得那么宝贵,不想变成一场争吵。另一方面,希尔凡的老师已经在五年前帝国对大修道院的进攻里去世了……掉下了悬崖,连尸骨都没有找到……这个比较已经只剩下悲伤,没有其他意义了。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舞会的外面吵吵嚷嚷的,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雷克特·古兰德的身影在门后出现,他小跑着过来,带着常见的讪笑。英谷莉特知道这个人,从很久以前就是希尔凡各种胡闹事件的帮手,虽然也可以说是个忠心的仆从,但英谷莉特显然并不会喜欢他。


“刚才洛贝少爷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雷克特兴冲冲地讲,“将一位打扮得还算不错、打算在少爷们中间寻得艳遇的平民女子当成了贾拉提雅家的小姐。结果在和对方跳了大半场的舞后才发现……”


“……当成了我?”英谷莉特莫名其妙地道,接着她突然领会到刚才所有的谈话的意义,转过头问道,“等等,你做了什么?”


“唔……英谷莉特,在舞会上认错人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连我都因此搞出过惨绝人寰的意外。何况是那位天真可爱的洛贝少爷。”


英谷莉特确实想起了希尔凡的所谓“惨绝人寰的意外”,以前他在某次祭典舞会上误追求了男扮女装者的事情。但这次肯定不是什么意外,她认真地道:“告诉我。”


“洛贝家的次子比你小一岁,”希尔凡说,“他正式踏入法嘉斯的社交界是六年前,那时候你去了大修道院,后来我们开始打仗。所以,他没见过你。至少没在舞会上见过。但或许有看过你的画像。……我趁着和洛贝家的人交际的时候,和他说了两句你的趣事,比如从来都是穿男装、不喜欢太繁复的打扮一类。”


“……”


“舞会上总有安排些面容姣好的平民美女供贵族公子们取乐——很多艳遇的开头,对吧?我让古兰德去那些人里找一找有没有和你长得类似的,很幸运,真的有个金头发绿眼睛的小姑娘。当然,她不可能穿着你这样的华服,但装扮得也算不错了。有我之前的铺垫,足够以假乱真。所以,趁着舞会的间隙,我去勾搭了她一下。并不是很难,毕竟只需要‘不经意’地暗示自己纹章贵族的身份,对方就会像看到鱼饵的白鳟一样容易上钩……”


英谷莉特听到这里,几乎是强忍着按下了说教的欲望。


“当然,这场持续了一刻钟的约会在舞会的奏乐开始、夜晚的舞池正式开放时不得不结束了。她当然想要请我一起跳舞,不过我以有约在身拒绝……但我告诉她,我能够为她介绍另一位纹章贵族。“


英谷莉特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她就听你的,装成我去约会洛贝少爷?她不要命了吗?”


“这么直白当然不行啦。事实上,我给这位小姑娘讲了个故事……”希尔凡说,“我说我有一位贵族朋友,在战争中失去了所爱的女孩,在那之后一直郁郁寡欢。你和她长得很像,我希望你能去安慰一下我那位朋友。他看到你,可能会叫出别人的名字,但是请你不要介意,也不要多言,就当你真的是那位小姐,和他共舞一次吧,这样他至少能有这一刻的欢愉……这也是你的好机会,如果能让对方把你当成女孩的替身,有进一步的关系,对你也没有坏处吧?我这么说了后,小姑娘就同意了,我远远地把她领到舞池,给她指了指洛贝少爷的位置。然后看着洛贝少爷领着她进去跳舞,然后就过来你这里吃蛋糕庆祝下了——这个故事怎么样?“


英谷莉特瞪了他一眼,但这次并没有含有不快的意味,她笑道:“唔……除去你似乎是编造了一个我死在这场战争里了的可怕桥段之外,确实是个不错的故事。”


“失去也不一定就是死了吧?只是那个小姑娘‘自行’那么认为而已。而且……反正那洛贝少爷也不爱你,不论如何也是不会成真的。”希尔凡笑着说,“另外,放心吧,那位洛贝少爷虽然和我们立场不同,但并不是个暴虐的,或者不如说是在长兄阴影下被刻意养成了温文尔雅、不会制造麻烦的老实性格哦?之后就算那姑娘真落在他手里,知道来龙去脉,也是不会对她怎样的。只会恨我,我倒是虱子多了不痒。”


“……但是这个故事似乎还没有完吧?”英谷莉特站起身。这时候的她显然比刚才要熠熠发光。


“真是明察啊,搭档。”希尔凡说,“接下来就是你擅长的领域了。我可正期待着呢?“


事情不能停在“大家知道了洛贝家和贾拉提雅家好像有什么默契,只是出了意外”,那也会让许多人心生不安——


“我可以认为这是对我的侮辱吗?洛贝少爷。”


一身华服的英谷莉特双手抱臂,皱着眉头,咄咄逼人地对洛贝家的次子说。周围已经围上了一些人,还有更多的人在舞池中翩翩起舞,视线却看向此处。


其实希尔凡一直觉得,英谷莉特在义正言辞、英姿飒爽地训斥人的时候,是挺帅气的——如果不是因为她训斥的对象相当一部分时候就是自己(或者可怜的菲力克斯,很多时候他是被牵连的),希尔凡甚至会说,她那种天然自成的正气凌然是别有一番可爱之处的——而他现在正在人群里,欣赏难得出现的另一个被训者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是误会——”洛贝少爷是从没有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次子,他又是一付温吞的性格,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不知所措。他试图寻求父亲的帮助,但稍微有些资历的公爵、伯爵们此时都在另一个厅堂一起饮红酒相谈,将舞池让给年轻人们玩乐。他知道自己搞砸了父亲交给自己的任务,但却不知道如何处理。


“事实上,我本来就对洛贝家的邀约感到困惑。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实在很古怪。不过我们是为了可能的和平来到这里的,所以我姑且没有拒绝。”英谷莉特说,“但当我看到你拉着一个平民女子,叫着我的名字,走到舞池的中央,我就知道,你们的意图不是要修好,而是借着这个机会来报复、羞辱我。呵,战场上做不到,就在舞会上找机会?我本来以为洛贝家在法嘉斯的年份已经够长,足够让你们学到法嘉斯引以为傲的骑士精神,但看起来你们从来都没有学会!“


英谷莉特的语速很快,但话语却十分清晰、气势很足,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周围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哄笑。


洛贝少爷满头大汗地道:“真的是——”


“误会?”英谷莉特挑了挑自己的裙摆,又指向站在一边的那位小姑娘,“不论贾拉提雅领再怎么贫瘠,也是王国的伯爵,难道我会穿着那样的衣服来到舞会上?我做足了诚意,而你们却在借此侮辱我与我的家族——哦,这位小姐,也为难你还要假装成我了。”


人群传来又一阵笑声。


那位战战兢兢的小姑娘不由得为自己分辨:“有人说贾拉提雅小姐已经死了,所以我才——”


英谷莉特冷笑了一声,微微仰头,骄傲地看向洛贝少爷:“我以为你们不需要用这种无聊的诅咒手段来确保公国的胜利——如果你想要我死,我们可以公平地比武决斗,就在这里!”


眼看事情闹得越来越僵,周围已经开始有人不安地互相看着。要知道,在沃尔姆堡外面,现在可是真的围着大军。洛贝家的继承人惹怒了贾拉提雅家的女骑士,谁知道会连锁反应成什么样子……已经有人想要上前当个和事佬。


——不过他们都没有快过希尔凡。


“这么生气可是会破坏你的美丽的哦,英谷莉特?”希尔凡从人群中走出,然后向着洛贝少爷笑了笑,“啊,亲爱的洛贝先生,又见面了。事情看起来变得有点糟,也许我可以提供给你一点帮助?“


英谷莉特扭过头去,没有搭理希尔凡。洛贝少爷显然很意外,但他此刻太需要援手了,他下意识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其实,不就是一个平民女孩起了心勾搭少爷的事情吗?洛贝先生又正好为人友善,给她骗了去——让她退下就是了。咱们不能指望这个小地方的女孩子们懂得眼色。”希尔凡把事情都推到了平民女子身上,而洛贝少爷也显然认为这个解决办法不错,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是、是啊。都是我被骗了。“他附和。


这话倒是没错。希尔凡心里想。确实很好骗。 


那位平民女子看到希尔凡的出现,已经是瞪大了眼,听到这里,更是想要分辩什么,却被雷克特先一步给捂住了嘴。希尔凡对着雷克特扬了扬头,雷克特和两个侍从就把平民女子给拉走了。洛贝少爷当然也没有阻止。


接着希尔凡转过身,用标准的贵族礼节向英谷莉特伸出手:“那么,美丽的英谷莉特小姐,可以与我跳一支舞吗?让这件事就此揭过,继续这场愉快的舞会。”


“虽然我不是很想就此揭过……”英谷莉特看起来还在生气,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回握住了他,“不过……好吧。这回看在你的面子上。”


“啊……”在这一刹那,洛贝少爷突然意识到了问题。他的目的是破坏不臣服公国的几家贵族之间的团结,但是如果事情继续发展下去,真的让贾拉提雅家的小姐和戈迪耶家的继承人跳舞的话,那就完全没有达成目的,甚至是反效果了,这还不如让贾拉提雅小姐骂他几句然后离开呢,“等等,事实上,我也愿意为了赔罪而——”


“好啦,洛贝先生,作为绅士,多少应该体谅一下淑女的心情。”希尔凡转过头笑着道,洛贝少爷完全看不出这个笑容里有什么敌意,“毕竟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总不会还想要比较下那位平民小姑娘和贾拉提雅小姐哪个做舞伴比较好吧?就算你没有这么想过……这也会被别人当成笑话的。”


“但是,”洛贝少爷看向英谷莉特,用略带威胁的口吻说,“贾拉提雅与公国——”


“哦,哦,只是跳个舞。”希尔凡打断了他,用有些吃惊而夸张的口吻说道,“而且,我想戈迪耶和洛贝家刚才还算谈得不错,我以为你理解我们的难处所在……难道你认为我完全不可能做公国的朋友吗?这可太令人伤心了。”


“啊……我并不是说……”没说两句就又被扣了个帽子的洛贝少爷显然会越描越黑,他的侍从见状只得上前给他解围,以洛贝公爵有事叫他为由,让他有个体面的借口离开。


因为洛贝少爷的离开,人群也很快散去。只剩下希尔凡和英谷莉特走到了舞池的入口。


“所以,这位‘公国的朋友’,”英谷莉特放下了他的手,说,“我们还跳舞么?”


“如果我有这个荣幸?毕竟,我还从没有和你跳过。”希尔凡看向她,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没忘了怎么跳?”


“没忘。”英谷莉特说,“但也只是没忘,别抱期待。——走吧。”


她先迈开步伐,用着像是要去训练场搞舞蹈训练一样的表情,眉头微皱,仿佛在思索回想着舞步应该怎么走。希尔凡愣了下,因为这时候通常的礼仪是女方牵着男伴的手走进去,两个人要并肩。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跟了上去。


她在前面走着,头上的头饰在舞池的灯光下流光溢彩,裙摆上的银线随着摆动而显出纤细美丽的花纹。这是专门为了舞会而造就的装扮。事实上,整个舞池的小姐们都穿着这样的衣服,她们或者是贵族,或者不是,但是都一样。


希尔凡当然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舞会,和不同的小姐们跳舞,感受她们炙热的视线。每当这时候,他都会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三个:三分之一的自己在和对方跳舞,温柔而熟练,时不时风趣地引导话题;三分之一的自己在审视对方,将对方每一次的微妙表情与步伐的变动都观察到,然后评判对方的种种言行;三分之一的自己则在审视自己,将对她们的憎恶与随之而来的扭曲的快感收集起来。充斥了利用与欲望的舞池大概可以算得上培育那些憎恶的池塘,时不时冒着黑色的泡泡,与舞会上小姐们的欢声笑语融合在一起,让人非常想要踏入……


今天的英谷莉特,也加入了参加舞会的小姐们的行列。


今天——


“……”


“怎么了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英谷莉特转过头来,她看到自己和希尔凡吗的距离已经颇远了,又走了回来,她看向还在舞池入口附近的希尔凡,突然恍然大悟,“啊,是了!我差点忘了。”


英谷莉特伸出手,拉住了希尔凡:“你那么讲究这些舞会的礼仪的吗?那也应该喊我一声,不然……算了,今天就不说你了。”


希尔凡觉得如果要客观描述一下的话,他这次是被自己的舞伴给强拉进舞池的。这大概还是第一次。但是这不是问题,因为问题实在是太多了:首先,今天的舞池看起来很不正常,没有黑色的泡泡也没有像是耳语一样出现在身边的什么欢声笑语,大家都在安安静静地跳着交谊舞,而且看起来其中有不少翩翩起舞的,也并不是为了纹章与血脉而勾引一方的关系,只是正常的……跳舞,行为间尚且算是彼此尊重;其次,今天的自己也不太正常,三个自我并没有出现,一定要说的话,就像是和她聊天、吃饭或者训练时一样,只是那个……普通的自己在场,和平时一样,感觉到的是放松和安心……;第三点,今天自己的舞伴也不太正常,并没有让人感到憎恶……当然,他本来也不太可能去憎恶英谷莉特,就不是那么回事,因为英谷莉特是英谷莉特,对他来说很重要的老朋友和青梅竹马,她不是那些小姐的一员。但是,今天英谷莉特又的确是那些小姐们的一员,穿着华服、化着妆,是个美人……


平心而论她跳得还不错,比起从来没有练过武的小姐来说,更轻盈柔韧一点。今天的她,大概是刚刚解决了一个心头忧患的缘故,一直在微笑着,就像是她戴着的绿宝石一样,发出淡淡的光辉。


“……那个,希尔凡?”


回过神来时,舞会快要结束了,至少,英谷莉特已经拉着他走出了舞池。


“你今天都在想什么?”英谷莉特看向他,“你踩了我至少有三次。我都怀疑,到底是我太笨不会跳还是你不会跳……或者这是你趁机在报复我。”


“……确实……确实是在想些事情。”


英谷莉特有些意外,对于他这次没有以花言巧语找什么理由,她问道:“啊,关于什么?我以为这场舞会的危机已经过去了。”


“我……我觉得今天的你还挺……漂亮的。”希尔凡这句话说得有点磕绊,就像是在想着如何措辞一样。


英谷莉特立刻便不意外了,她笑了下,说道:“好吧,真佩服你随时随地对任何人都能说出这种话来。……你不想说就算了。”


“——那个,英谷莉特。”


——刚才的并不是花言巧语,而是真心这么说的。


这句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作为侍卫而前来的加尔从外面匆匆进来,找到希尔凡后目光一亮,他跑过来,带着明显的喘息地说:“有事情要向您报告!”


“出什么事了?”加尔的样子让希尔凡吃了一惊,“难道外面真打起来了?”


“啊,不是……”加尔想说什么,但是有点犹豫地看了一眼站在希尔凡旁边的英谷莉特。


英谷莉特立刻就明白了,或许是戈迪耶家内部的事情,她说道:“舞会快结束了,我也出去找找我的侍卫们,到了回家的时点了。”


“嗯,不好意思了。”希尔凡这么说,“一路小心。”


“你也是小心点。听说大修道院附近挺乱的。”英谷莉特已经转过身,她背着希尔凡举起左手晃了晃,只是微微侧过头,爽利地告别,“还有,今天真是谢谢了。下次请你吃烤肉。回见咯。”


“没什么~回见。”


就是这样日常的告别。她迈着和平时一样轻快步伐,向着厅堂的出口走去。


有时候希尔凡在想,那个时候是不是可能阻止她。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把她打晕了扔在哪里(比如大修道院)让她得不到帝弥托利的消息(就像是自己和菲力克斯)。她要知道了绝对会去,因为换位思考下,自己知道了也绝对会去。但是由于可能打不过她,而且回到那个时候自己也没有任何动机做这种事,所以大概是没办法——命运的分歧点似乎在更早的时候就被决定了。


“是什么事情?连我们的盟友都不能听?”希尔凡半开玩笑地问道。


加尔上前轻声说了两句,最后补充道:“这是我们的探子看到的。我不知道这是否合适与贾拉提雅小姐说。”


“……看来,舞会之后才是正宴啊。”


科尔娜莉亚和罗德利古在舞会的掩护下都秘密地前来此处,并且不知谈了什么。


“虽然多少也能猜出来。”希尔凡叹了口气,“虽然双方都极力遮掩,但看起来去年整个法嘉斯的收成都欠佳……”


加尔在一旁没有说话。


“不过,这样也好。暂时也不用担心会爆发大规模的冲突了。”希尔凡说,“收拾收拾,我们也走吧。”


如果真的有命运的话,那么它的齿轮大概是在那一刻转动了。


“——去加尔古-玛库吧。”


每个人化作棋子,落在了不同的格子中。或黑或白,或生或死。


——那是芙朵拉历1185年的星辰节,在沃尔姆堡,希尔凡最后一次见到还在正常状态的英谷莉特。那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下一次见面就会是在战场的两端。因为他所做的任何一个决策都不像是会导向这个结果的:至少在本节底 ,当他选择留在大修道院与“死而复生”的老师和野心勃勃的盟主合作时,他的动机与最后结果的差距简直可以说是荒谬的……


大修道院已经失修数年,如今金鹿学级的同学们与归来的骑士团团员正在加紧修缮和清理。一些原本隐藏在周围村落生活的修道院修士也因为教团新领导人的出现和骑士团的回归而来到这里。除了教堂顶部的破损因为太为严重而无法在战时修好外,其他地方都已经清扫得像模像样了。


在已经基本清扫完毕的训练场找到菲力克斯时,他正如五年前一样,正在对着训练用的铁质偶人挥剑——这玩意看起来没有生锈,不知道是从仓库拿来的新品还是靠着五年前最后一次涂抹的防锈油而幸运地扛过了风吹日晒的老伙计。希尔凡站在他身后片刻,但他没有停,直到做完了一组训练。才转过身来。希尔凡看到他脸上挂着菲力克斯式的不耐烦,不过实际上这个表情在他们与公国战斗时并不常见,这也许说明他和自己正在想差不多的事情。


菲力克斯在转过身的那一刻说:“今早收到了父亲的信息。我想边境伯爵已经知道了,所以告诉你也无妨:我们与公国会停战四节。”


这是伏拉鲁达力乌斯和科尔娜莉亚最终秘密签订的协议,姑且不管是否真的有效力——毕竟能评判和约束国际约定的教团已经没有了权威(或者将来有了的话,帝国派系也不会听从的)——但至少也表达了双方打算停一停的意向。小规模的冲突或许很难避免,但大规模的战争的可能性至少是下降了。


“哦,看起来,不仅是我们,科尔娜莉亚和洛贝在大树节的春收前也变不出他们的军粮来了。我有听说他们因为历年苛政,这个收获季反倒是比我们收成还差的传闻……”希尔凡笑着道,“不过,真羡慕他们在南方。虽然产量不多,但勉强还算能播种冬小麦,还有春收呢!在北方,那玩意种在地里可过不了冬就全死绝了。……唔,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这次听洛廉兹和莉丝提亚说,帝国方面也没有迎来什么好年成,今年在粮食方面没有支援同盟内部的帝国派,大概也支援不了公国,不然咱们现在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是,大树节后,形势会很紧张吧,至少要撑到秋天……”


“撑不到。”菲力克斯打断对方,说,“如果是那个所谓的圣女,不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会不停地进攻吧。”


的确,打仗与种地都需要人力。如果是一两场、甚至四五场战争,存粮大概是足够撑住的,伏拉鲁达力乌斯作为法嘉斯的第一大领主,拥有广阔的平原和肥沃的土地,家底也足够丰厚。但是如果是连续不断的持久战,就不好说了。而且牵制太多的士兵在战场上,也就意味着农民数目的减少,如果整个农忙季都靠着老幼妇孺来干,那又要损失许多秋收的成果……这点对于科尔娜莉亚当然也是一样,不过以她刮干百姓每一滴血的施政风格来看,她是宁愿下一年来个更大的饥荒,百姓的境况更糟糕,也要趁着自己那方有点资源优势的时候打来的吧。


“哦哦,有道理。看起来我们应该感谢女神啊。”希尔凡看起来还是挺轻松,“至少给了我们四个风调雨顺的年头。”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冷嘲热讽一下我们的处境吗?”


“别这么说,在艰难的时候活跃下气氛也是很重要的嘛。或者你有有什么好办法?”


“就在这四个月,找个办法速战速决。”


希尔凡点头:“唉。签了协议的第二天就有一个打算撕毁的家伙在这里了。如果你打算和科尔娜莉亚一样被骂成是苛政之人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现在我们和他们倒的确是境况一致。”


“从战术上那样的确是最优的解答。但是,”菲力克斯这次用坚定的目光看向了希尔凡,“从战略上,效忠没有王的国家,是没有未来可言的。”


“……是无法反驳的正论呢。“希尔凡说,“你相信他真的已经死了?”


“哼,不相信的人才是傻瓜吧。”


“哦,菲力克斯,想不到你对自己有时候很笨拙这件事有这么清醒的认识。”


“……”


“不过,我同意你说的:就这样留在法嘉斯战斗,好像也无法改善局面。”希尔凡说,“如果同盟内部能被库罗德整合好一致对抗帝国,那么我们就能得到背靠同盟的卡隆和贾拉提雅的更多支持。如果老师能够恢复教团的声誉,那么我们甚至可能通过教会的支持,让拥有布雷达德远亲血脉的贵族被认可为法嘉斯的正统继承人,让我们不至于只是在为死人鸣冤般地战斗。另外,假若帝国本土被同盟攻击的话,对公国的支持力度也会大大降低,我们甚至有可能说服西部的多米尼克等领主反抗帝国势力……”


“的确可以改变战略本身的劣势。”菲力克斯闭眼了片刻,“但是,这种选择,在战术上可不一定是好的。” 


“的确。如果是父亲大人听说我想要来这里和同盟军在一起的话,大概会狠狠地骂一通我,说不定还会觉得我是贪生怕死、在最艰难的时候跑了呢。”希尔凡点头,“因为,这种选择建立在相信……老师,以及库罗德,真的能在短时间内极大的改变局势上。老师确实很厉害……在战场上,很多时候都让人怀疑是不是能未卜先知般的擅长指挥。但以现在的兵力差距来说,这种信任就和相信骑士文学里那种正义必胜邪恶的故事差不多吧?不能指望父亲他们也相信这个。”


“……”菲力克斯叹了口气,“所以,你是想说,假如英谷莉特在这里的话,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支持老师吗?”


“……哈哈,我不知道。”希尔凡说,“干脆问问她好了。我正好帮她问到了关于同盟的消息,要给她写封信。说来,你说的停战的事情,是需要保密的吗?不需要的话我就也写进去了。”


“她的话无所谓吧,贾拉提雅伯爵是否知道我不清楚,不过她又不会到处乱说。”


希尔凡点头:“嗯。那就把你这句话也加进去。生日祝福也会带上你的名字的。”


星辰节过去就是守护节,守护节4日就是英谷莉特的23岁生日。事实上,如果帝弥托利没有离世,他们可以连续两周之内庆祝二人的生日的。上次这么做,已经是五年之前了,但是记忆似乎也还焕然如新。


“——要写信的话,你打算留下来?”


从这里回去戈迪耶领,要走非帝国控制区域的路线的话,是会经过贾拉提雅的。


“我不知道。也许……再见一见老师后会确定吧。”


但希尔凡接下来见到的第一位老师,却另有其人。


接下来的预定行程是帮雷欧妮和希尔妲清扫完大教堂前最碍事的几块石头。希尔凡和正要去往自己办公室的汉尼曼在训练场的门口照了个对面。


“汉尼曼老师。真是好久不见了。”


“……是希尔凡啊。”汉尼曼老师的近视眼看起来又加重了点,他眯了下眼睛,“不像我们这些老骨头,你们倒是都变化很大。一下子还有点认不出来……啊,又或者是你到了金鹿学级里,就有成长了。”


“哈哈,汉尼曼老师,还在记恨我转级的事情吗?”希尔凡开玩笑道。


“怎么会。”汉尼曼用严谨的口吻回答,“教团的新任领袖是位极有魅力的人,连我这把老骨头都被吸引了。只是,说到以前——“汉尼曼停下,欲言又止。


“……老师是想要问我青狮学级的大家的事情吗?”希尔凡立刻明白了。


“嗯。毕竟也曾经是我这老头子的学生。当然,我知道帝弥托利已经……”


希尔凡苦笑了下:“是的,除了殿下,还有在殿下去世后就行踪不明的杜笃……其他人都还好吧。只是不是每个人都站在反帝国的这一边。前几天我还见过英谷莉特,她挺好的。雅妮特在臣服公国的多米尼克领,没有上战场,应该是性命无忧。亚修……他现在是洛贝家的骑士,也算是实现了他的骑士梦想吧?他和关达尔将军都一直驻守在洛贝领防守,应该过得还可以。梅尔塞德斯……我也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不过她在后方,而且长期和雅妮特通信,我想我们没有接到雅妮特那边来的坏消息,就说明她也应该是平安的。“


汉尼曼看起来放松了些许,虽然表情没怎么变化,但对于他这样平日严肃的人来说还是很明显,他显然不希望听到自己的学生们都去世了消息:“谢谢你告知,希尔凡。”


“不值得老师道谢啦。”希尔凡笑道。汉尼曼点头与他告别,就在两人将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希尔凡又问道,”我听说……汉尼曼老师,您在研究一种叫做魔道具的东西?”


“是啊。莉丝提亚与林哈尔特也在帮助我。怎么,难道你也对这些感兴趣?……我记得你虽然和我说过想要学理学、魔道方面的知识,不过每次到上课与训练时,你都不怎么参与。“汉尼曼一谈到自己的研究领域,便多少有些兴奋,”看起来老师真的挺厉害,让你认真的好好学习了。所谓魔道具的原理还要从纹章与魔法的关系说起,你知道纹章显现魔法是——“


希尔凡当机立断地打断了汉尼曼即将进行的演讲:“啊!关于原理的部分您可以择期在告诉我。我是听说,您研究这种魔道具,是为了能够让没有纹章的人也能够……拥有纹章。“


“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是我研究的终极目标。”汉尼曼点头,“不过理论困难还有很多,比如说纹章,我们研究认为它储存在身体的方式和遗产引导其起作用的方式之间……咳咳。理论部分就不说了。总之,还离你说的那种理想的状态还差很远。我期待有生之年能够完成——不能的话也有两个小家伙继承我的意志啦。”


原本是黑鹫学级的贝尔娜提塔和林哈尔特也申请转级到了金鹿学级。尤其是林哈尔特,几乎是学期的最末尾才选择转级的。当时负责此事的西提司大人还十分奇怪:学期只剩下一个月了,转级有什么意义吗?但林哈尔特打着哈欠也坚持要和老师“结缘”:“以后我作为老师有记录下来的学生,需要老师帮一点小忙的话,更方便开口。所以转级是最大化避免了未来的麻烦。”,现在想想,大概是出于纹章学者希望更亲近有神秘的炎之纹章的老师的目的……不过他虽然仅仅只做了不到一个月的学生(而且那个月大家明明在备战帝国),却也甘愿冒着风险赴了五年之约,甚至选择留下来、叛国……


——老师拥有超凡的领导力与魅力,能够聚集足够多的的人们反抗帝国……


“为什么汉尼曼老师会想要……做这种事呢?”


“为什么……?”汉尼曼想了想,说道,“我并不喜欢用纹章的有无来决定人的一切价值的世界。那是用先天而未知的一切去掌控人的理性的选择。客观地说,在我人生的早年,这样的世界也阻碍着我想要做学者的道路……而且,让我的亲人……妹妹,遭遇了不幸。明明纹章就在那里,在我们的身体里,我们却无法对抗它带来的乖违的命运。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的源头,这就是学者的天性。但是,一定要说的话……有‘那个想法’起因是因为老师吧。看到老师拥有纹章,却过着平民的生活——”


“啊……”


“我就在想,有没有可能真的让平民拥有纹章呢?如果这样的话,那个世界就不攻自破了吧。一这么想,就没法停下大脑的思考了。希望这不是一个错误的研究方向。”汉尼曼说,“不过我认为老师一直是受到女神庇佑般的幸运。按照老师带给我的方向,不会错的。”


“……”希尔凡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这真是……很不一样的思考方式啊。”


——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都会认同老师代表着某个“崭新的未来”。就是库罗德那个表面嬉皮笑脸其实心思缜密的盟主,也认为跟随老师,就能够实现自己的野心。


“哈哈。”汉尼曼对这样的赞誉显然很受用,“每当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把思维逆转过来,往往路就走通了,这也是做学者的基本功。”


“……谢谢您的指导。祝您很快就有好的研究成果,汉尼曼老师。”希尔凡顿了顿,用轻快的声音说,“虽然现在这么说有点怪,但是做过您的学生一阵子……您是青狮学级的老师,真是太好了。我感到有点自豪的。”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么想非常、非常奇怪。但希尔凡觉得,这就是他下定决心的那个瞬间。


他甚至在这个时候,想到了见到老师时要说的话。


——哟,老师,好久不见,看到你还是一样,我就放心啦。我想应该没人想到,戈迪耶家的继承人会和同盟的家伙们并肩作战吧。哈哈,我能想象到父亲大人怒吼大叫“这个蠢儿子”的样子。但是,我认为就那样留在法嘉斯战斗,好像也无法改善局面。所以我就来到这里了。请让我相信……我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而老师也一定会用自己和平常一样的,面无表情却又让人不知为何想要信任和依赖的面孔,轻轻点头的吧。


5、


在守护节的第四天,希尔凡从加尔手里收到了一封信。他打开来看的时候,就愣住了。


【给英谷莉特:

这封信寄到你那里的时候,大概可以和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这次条件有限,所以就送你情报作为礼物了:

第一,库罗德说,如果你们真的和公国冲突,条件允许的话,里刚与达夫纳尔都会帮忙牵制古罗斯塔尔。而洛廉兹,他的话就更有趣了:“我们古罗斯塔尔之所以和里刚对战就是为了自家的内政不被帝国全面干预,所以到底要打谁来证明对帝国的忠心这件事,还是可以自己做主的,没必要舍近求远。”如上。

第二,虽然你说菲力克斯不来代表没得谈,但是事实上他们谈成了四个月的停战协议(这条由菲力克斯赠送,以及他也祝你生日快乐)。

第三,五年前失踪的老师其实还活着。库罗德打算利用老师重新恢复教团的名望,并且整合同盟的力量,直接攻打帝国本土。我打算在这里协助他。你在贾拉提雅也无事可做,要不要也来这里帮忙攻打帝国呢?

期待你的回信。

以及,上次有句没说完的话,请让我在信件里告诉你:虽然你可能认为那是花言巧语,但是,我的确觉得那天的你很漂亮哦。跳舞的时候我想的事情,真的就是那个。

                                                                             希尔凡】


“……这不是我寄出的信件吗?”


“是的。但是,我们的人到了贾拉提雅伯爵府上,听说英谷莉特小姐已经不在那里了。因为您说务必要交给本人,所以只好将这封信又拿了回来。”


“……不在?”


她应该那时候才没回到贾拉提雅两天才对……没有听说她有预定前往别的地方的行程,而且听侍从的话音,她似乎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或者不明确去了哪里、归期也不定,不然可以等两天到她回来再送信就是了。


“贾拉提雅伯爵大人说,在守护节的第一日,英谷莉特小姐似乎接到了一封信,然后也没有和伯爵大人详细说明,就立刻带着一队人马离开了,十分急切的样子……伯爵大人说具体的情况他不知道,所以只能把您的信件交还给您。我们的人之后有再去调查,听一位侍女说,英谷莉特小姐接到信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应该并不是什么坏事。”


开心……不是坏事……


要是坏事的话还可以理解,比如说贾拉提雅的哪里出了大乱子要她平叛,又不便透露给戈迪耶家的人。不是坏事,这就更想不到是什么事情了。啊,难不成寄信的是她的秘密恋人一类的吗?正在准备私奔?但是……在这个时间?那个英谷莉特?又感觉完全不可能……


不过不是坏事的话,倒是也许不用太担心。


“以后她有消息的话,第一时间告诉我吧。”希尔凡说,“现在这么乱,她到处乱跑,她的父兄也不阻止吗?……啊,虽然我现在这样,也没资格说她就是了。”


加尔似乎有些为难的样子。


“怎么?”


“这次我们的人去到贾拉提雅才发现,边境伯爵大人似乎下了令,让戈迪耶家的其他人不许与我们的人合作,也不许听您的调遣。所以我们在贾拉提雅没有人可以用。”


“哈哈……看起来父亲也不只是会寄封信骂我是蠢儿子。好吧。那我们现在自己有人手关注这件事吗?”


希尔凡知道大概是没有。但加尔的回答比没有似乎更糟糕:“我认为很困难。事实上,送回来这封信的侍卫已经受了伤,我已经让修道院的治疗师为他医治去了。这附近经常会有帝国军巡视,加尔古-玛库毕竟是帝国的占领区……频繁的进出,看起来有些困难。”


“明白,看起来我得接受在情报的孤岛住一段日子的生活了。”希尔凡笑道,“你也辛苦了。看起来比起不知道跑哪里去开心的英谷莉特,我们的情况更危险一点……”


这个推断并没有错,帝国军很快就发现了试图在加尔古-玛库里反帝国的众人,并且以大量的兵力攻来。在老师的指挥、库罗德的计策以及种种运气成分之下,第一波攻击被击退。但兵力与储备的严重不足也让新生军无法进攻帝国。因此库罗德决定向达夫纳尔借兵,并来到位于达夫纳尔、贾拉提雅和伏拉鲁达力乌斯交界的阿利尔接收援军。


这是最近两节内,希尔凡第一次踏入王国的领地。


“要感谢他们迅速地提醒了我,自己已经踏入了王国领地这点啊。”希尔凡看着山崖上洛贝家的军旗,“真是熟悉到令人厌恶的场面……这次来的是谁?”


“怪不得科尔娜莉亚又撕毁了条约……原来是为洛贝家做掩护……”菲力克斯抬起头,“这样的话,公国的熟面孔应该都在正面战场,埋伏在这里的或许是意想不到的人……”


在飞马节,公国和伏拉鲁达力乌斯又爆发了小规模的冲突,原因不明。这让菲力克斯在过生日的时候都一付不爽快的样子,勉强应付了老师给每个人庆生时的茶会,就拒绝了所有其他的庆祝活动。看起来……那是为了此时洛贝家来截击新生军的行动做掩护。


而菲力克斯的猜测也很快成真:率兵前来的是洛贝家的骑士,一直在拱卫洛贝本土的关达尔。能看出作为王国老臣的关达尔本心并不想服从帝国,才在之前的五年都以防御领地不容有失为由,没有上过战场,想必洛贝公爵也是知晓,才同意了他的请求。但是现在的情况却容不得私情,新生军的出现让帝国给了洛贝家与公国更大的压力,他也不得不听从主命前来。而另一位将领则是他们非常不想要见到的对手——洛贝家的另一位骑士,亚修。


在看到他时,希尔凡轻轻地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想起他们曾经聊过的关于骑士的话题……但……这也是亚修自己的选择吧。


“十分抱歉。”在对着冲过来的老师搭起弓的时候,亚修这么说,他看向在稍远处战斗的大家,视线和正在看向他的希尔凡对上了片刻,接着又再次将视线转回老师的身上,“我是罗纳德大人的儿子,所以,我有必须尽到的责任。”


老师如往常一般沉默无言,只是,或许挥动天地之剑的手迟疑了点吧:“……”


“以前老师送过我骑士文学作为礼物……我曾经很喜欢那些。现在也还……不讨厌。”亚修说,“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明白,所谓的骑士——”


他没有说下去。剩下的话语由箭矢诉说了。然后,他也很快失去了告诉任何人他心目中的骑士的意义的可能性。


第一个。


唯一的温柔大概是老师选择亲手杀掉了他,没有让其他的同学们承担这样的痛苦。


在那瞬间,希尔凡在想,等会儿万一在公国领地的雅妮特也出现在战场上该怎么办。不过这情况最终没出现。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哀伤。至少他没有在战斗结束后去看汉尼曼老师的脸。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带兵来助的朱迪特身上,那是位豪爽的女将军,按照辈分应该算是英谷莉特的堂姑母,虽然两人长相一点都不类似,但是性格却意外的有些相近。她用将库罗德都挤兑得有些难以招架的凌厉话语,让大家多少从刚才的战斗中缓过劲儿来。


第二个是菲尔迪南特。进攻密尔丁大桥前就已经知道了他是那里的守将,大家勉强还算是有心理准备。


第三个会是谁呢。卡斯帕尔?佩托拉?修伯特?……


那时候的希尔凡一点都没有想到,第三个牺牲者最终填上了那个人的名字。但是这件事在进攻密尔丁大桥的时候就已经有预兆了。在成功攻打下大桥的晚上,诸人一起在桥的同盟一侧举行庆功晚宴,祝贺这历史性的、让同盟一方看到统一对外希望、让帝国的防线被撕开一个口子的一刻。在那之后,同盟的诸人会去说服、整合同盟的力量,而对于原王国的人们来说,则要有一段回到大修道院的悠闲时光了。


当菲力克斯在宴会的一角、一个烤肉架前看到希尔凡的时候,多少有些吃惊——他认为他一定会去宴会的中央,花言巧语地哄骗那些库罗德不知从哪里请来的、颇具异域风情的舞女们,来打发接下来必定会无聊的一段日子。不过回想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四处打仗的缘故,这几节倒是的确没有听到他太多的花边传闻。又或者是因为平时以训斥他不良行为为己任的二人此刻都不在这里,使得通常泡在训练场的菲力克斯没了耳报神,即便希尔凡真的白天跑去和修道院附近的民女约会,他也不知道。


看到菲力克斯前来,希尔凡笑着将刚烤好的肉串递给了他。


菲力克斯不客气的接过来。这是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在下一串烤好的时候,希尔凡仍旧没有自己吃,递给了他。


“……所以你是勾搭了哪个女孩,被老师惩罚来当烤肉师傅了?”


“哈,只是在想点事情。”希尔凡将烤肉串翻了个面,“不过你说的惩罚方式倒是很新颖。可以考虑告密给英谷莉特。”


“她最近怎样?”


“不知道。上次有人见过她是在伏拉鲁达力乌斯和公国的战场上。从洛贝军俘虏那里知道的。看起来还算平安……毕竟那个俘虏提到她看起来都很恐惧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听人把她说成是恶魔一类的呢。”


“因为如果是以前我们俘虏到的,就不会敢开口诋毁与我们并肩作战的将领吧。”


“……哦,又一件提醒我们被赶出家门悲惨事实的事情。”希尔凡笑道,“这样下去,那封生日礼物要等到明年才能寄给她了。我们也真是冤枉啊,阿利尔里明明是我们打退了洛贝军,也算给伏拉鲁达力乌斯解了围,又这么明确地打出了反帝国的旗号……我家那位父亲大人看起来还不肯原谅我,喂喂,他平时可是超级会审时度势的人哦?他就算了,罗德利古大人也不来争取新生军做盟友,我可真是觉得很奇怪极了。”


“是啊……按理说东部诸侯联盟和公国在战争状态……但最近没有听说战况有任何变化,到了不自然的程度。父亲那边也没有特别捎来消息,这悄然无声的,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诡异……”菲力克斯这样说。和愤怒到切断了的所有情报链的边境伯爵不同,罗德利古对菲力克斯的行为只是不予置评,偶尔还会捎来些消息,但是这一整节,却没有任何信息传来。从其他渠道得知的所有消息,也都像是石沉大海般的……宁静。


公国因为损失了兵将、没能除掉新生军而偃旗息鼓也罢,但伏拉鲁达力乌斯也完全没有对退却的公国军予以追击,尽管粮草应该还是足够用的。


“不趁着这个时候痛打落水狗,还要等到大树节他们春收完毕养足了兵马?”


“也许他们预料到了我们会打下密尔丁大桥。然后攻入帝国腹地,打败皇帝。于是公国就没什么威胁可言、打不打都一样了?”希尔凡开玩笑般地道,“坐享其成,这倒是父亲大人愿意做的。他总是很喜欢以某种方式挑起斯灵的内乱。所以就是我们在前面卖命,他们那帮人都安安全全地呆在领地……嘛,这样也不是完全不好啦。”


虽然只是开玩笑,但菲力克斯似乎意外地严肃考虑了希尔凡的这番话:“……如果要那样的话,就必须在下节……大树节底推进过古隆达兹平原,这样梅利赛乌斯要塞就会暴露,帝国为了保证帝都的安全,就会全面收缩战线来守卫要塞,公国的威胁就自然解开了。”


“哦,那接下来是不是要在竖琴节打掉要塞,花冠节打掉帝都?真不错。要是真的这么顺利,那就把那封生日贺信在那一天从帝都寄给她,一定是不错的纪念。”


“……所以你到底写了什么一定要让她知道?情报都已经过时了。”


“但是心意不会过时哦?菲力克斯,你就是因为老是这么思想刻板,女孩子们才——”


希尔凡的话语戛然而止,菲力克斯也猛地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一片森林。似乎有人在,树枝发出了像是被盔甲摩擦的声音,但片刻后,却并没有人从里面出来。也许是风声,两人警觉地看了一会儿后,确认并没有事情,才又坐在烤肉架前。只是这次没有将背后暴露给森林。


“天天打仗可真糟糕,等打完了我俩可别变成两个精神病患。”


虽然希尔凡这么说,但菲力克斯没有忘记被打断前他透露的话音,他将又一串吃完的竹竿扔在一边:“……所以,你在哪里惹到英谷莉特了?公国那次舞会上?”


“为什么这么说?”


“听起来,你试图给英谷莉特写一些……怎么说,花言巧语?”


“哦,就不能是某天我突然发觉她从我们的小骑士变成了个大美人,试图追求她吗?”


“……”菲力克斯拿起一串烤串,递给了希尔凡,“看起来,你和菲尔迪南特过招的时候,真的被他的部下以魔法打中了脑袋。需不需要我让玛奴艾拉老师来看看你?”


希尔凡夸张地做出了仿佛要晕倒的姿态,笑道:“请务必——务必等到她酒醒了之后。”


这回就连菲力克斯也不由得轻轻笑了笑。在烤肉的火苗下,肉串们挂着让人垂涎欲滴的肉汁,滴答滴答,就像是一直不停在走着的时钟一样,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转眼之间,大树节就过去了一半:而一条消息在大修道院已经引起震动了数日。在他们从密尔丁大桥撤军的次日,一群人马涌入密尔丁大桥。这群人马在数日前从贾拉提雅的边境入界达夫纳尔,以惊人的速度横穿了达夫纳尔和古罗斯塔尔的领地,最关键的是,有报告他们打着布雷达德的军旗。因为这支人马未派出使者与同盟交涉,态度强硬,仿佛要强行突围,他们与驻守大桥的同盟军队险些发生了冲突,不过就在同盟军准备攻击的时候,他们又突然撤军,往东方退去,后来似乎是打下了科迪利亚边境由帝国军控制的另一座桥梁,前往了帝国。这支军队目的不明,对同盟军的态度也十分古怪——一会儿仿佛是当敌人对待,一付要你死我活的样子,另一会儿又仿佛是当同伴对待,不想发生冲突地跑了。至于其将领为何,目的为何,那就更是完全未知。


“搞不清楚是敌人还是伙伴呢……”希尔凡这样评论。


此时他、菲力克斯和库罗德正坐在大修道院的食堂里。库罗德显然是就这个问题来咨询他们两个曾经在王国担任主将的人的看法。


“我不认为那会是父亲。”菲力克斯说,“这五年里,我们虽然是为王国而战,为复仇而战,但从来没有打出过布雷达德的军旗。那是……王的军旗。……不如说,正是因为缺少了那面旗帜,我们才没能赢下公国。”


“我理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在战略上确实抽到了个下签呢。哈哈,很佩服你们真的坚持了五年,如果是我或许就收拾行李,远远跑了吧!”库罗德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不过他使用这个语气时的后文通常不是那么轻松简单,“没有王,就不能打出那面代表了正当性的旗帜。换句话说,当那面旗帜被打出的时候,就意味着存在着王的后继者……比方说,帝弥托利就是主将?”


“哈,没有脑袋的尸体会自己爬起来吗?我想莉丝提亚、贝尔娜提塔和玛丽安奴会很恐惧与这样的亡灵大军作战。”希尔凡刻意模仿着库罗德开玩笑的语气,接着他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会怎么办?”


“……”库罗德沉默了下,接着说道,“那要取决于,那是不是真的是亡灵大军。”


“无论如何,”希尔凡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能够不与他们交手是最好的。”


“我明白。我可是一直信奉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的哦?”库罗德说。


已经沉默了片刻的菲力克斯突然看向库罗德,目光灼然地说:“如果率领那支军队的确实是他——那个时候,我们确实没有见过他的首级——”


“我明白。要先确认情况。”库罗德点头。


“抱歉,”菲力克斯的语气恢复了往常,“我只是……有点激动。”


“但是,我也不能保证我们绝对不会起冲突。”库罗德继续说,“事实上,从我的推测,我认为那是帝弥托利的可能性很低。倒更是可能是以前布雷达德王家有一些你们也不知道的隐藏残党,现在看到形势变化、帝国有破绽,选择不管不顾地为主君复仇。”


“为什么这么说?”希尔凡问道。


“因为,我在想,如果我是王国的臣子,发现了帝弥托利,我要怎么做。”库罗德说,“帝弥托利拥有法嘉斯的正统继承权,一旦现身,对于王国来说一定会士气大振,甚至西部臣服公国的诸侯也会有一部分站出来支持他。再加上公国失败的施政,民众都很怀念布雷达德的统治。而帝国又被我们新生军牵制,没有精力去支援公国。这是最佳的时机……如果是我,一定会选择在新生军攻打古隆达兹的时候,同步攻打王都,进而夺回法嘉斯全境。之后既可以选择观战坐收渔利,也可以选择进攻帝国来复仇,可谓进可攻退可守?——甚至呢,不是帝弥托利,只要布雷达德还有其他的血脉被发现,就足够了——这么说可能有点冒犯,但事实上,如果是我的话,说不定会炮制一个假的布雷达德继承人,利用之赢下公国,之后就让其功成身退,另选有远亲血脉的继承者、甚至自己上位哦?哈……总之,现在布雷达德的军旗跑到了我们这里来,不就意味着他们虽然能打着军旗,却没有真正的布雷达德在其中吗?”


希尔凡和菲力克斯互相看了一眼。菲力克斯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两人顶着夜色往宿舍走时,菲力克斯才说出了刚才想要说的话:


“库罗德那个分析从理性上是对的。”他说,“但是那头山猪……我很怀疑他要是真的活下来了,还有没有理性可言。”


“……库罗德也不一定和我们说了真话。也许只是想安抚人心。”希尔凡说,“不过,事实上,我赞成他的结论。”


“为什么?”


“殿下如果还活着会怎么做,我就不评论了?”希尔凡说,“但是,至少据我所知,其他的人在我们离开时可没有失去正常的判断力。就算作为臣子,要服从主君,要和帝国战斗。但是我想,帮手越多越好的判断还是会有的吧?新生军不能完全信任,但是,至少和我们俩说一声,让我们回去帮忙,这件事还是做得到的。想想看,如果殿下还活着……这件事……只要告诉我们,我们肯定会带兵回去的。不论库罗德怎样巧言相劝。”


“……”


“明确知道我们跑来大修道院参加新生军的人,有罗德利古大人,父亲大人和英谷莉特。这三个人没有一个和我们打声招呼……即使战况太乱、通信不便,但按照情况,我们撤军的第二天他们就到了密尔丁,也就是说,我们有一段日子几乎是擦肩而过的,那个时候想要安全地传递信息的方法可多得是。”希尔凡说,“所以,看起来,他们完全不知道殿下还活着?如果他们不知道,殿下就算活着,也不可能组建起一只军队来。就算他可以,真的有什么王室隐藏的秘密残党。别忘了他们是穿过贾拉提雅来的达夫纳尔,一支正体不明的军队一定会被英谷莉特察觉到的,而如果殿下是主将,她或者贾拉提雅的将军都不会认不出来吧?他们可不是同盟军。英谷莉特知道的话……”


“……问题就回到了你到底怎么在公国的舞会上把她惹怒了?”


“喂,就算那样,至少她也会告诉你吧?除非你觉得她也疯了……如果真的是殿下的话,那就太好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


“……那么,那支军队会是谁?”


“随便猜的。比如说,古斯塔夫?还记得他吗,雅妮特的父亲,殿下的师傅,王室的骑士……他自从达斯卡事件后就行踪不明,包括和他一起前往的一部分骑士团……会不会是他呢?……甚至,一直行踪不明的杜笃也是可能的。”


“……”


“……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就是殿下啦。保留这个希望,说不定哪天就可以在哪里遇到了……我准备写信回去问问父亲这件事,不过他大概率不会搭理我。菲力克斯,你要不要——”


菲力克斯已经用力地关上了宿舍的门。


希尔凡耸了耸肩,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在经过二人中间的那一间被锁起来、已经没有人使用的房间时,停了停步,接着又往前走了。在那天晚上,他似乎做了几个梦,虽然醒来时候已经记不清前面的几个是什么了,但大体知道那些梦都关于什么。


是关于小时候的梦,是连古廉都没有死去,自己的哥哥也没有被废嫡的时候的事情。地点变换了许多次,在山谷的森林中,在某个人家的花园里,在王都的王城里……那时候,虽然也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事情,但是比起现在,又有着更清澈的天空。


那时候他们有许多喜欢的游戏。最受欢迎的当然是“骑士”的游戏,每个人都想要抽到代表骑士的签,和“反派”斗争,保护“国王”。而希尔凡更喜欢的,其实是一个叫“信使”的游戏。他们见面的时候,往往是大人们也有事情要谈的时候,有时候他们自己也要作陪。如何在“大人的监视”下,传递彼此的信息,这就是“信使”的游戏。希尔凡曾经悄悄地穿上侍从的服装,戴上布帽,一本正经地走过自己的父亲身前,将自己假装为真正的侍从,趁着送茶水的机会,递给正因为几个大人的会谈而有点瞌睡的帝弥托利一封信,上面写着“致亚历:大家在月光花园的第三棵树下等着。还有,这个天气睡着会感冒哦? 来自乔瑟”,全程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这游戏当然经常会被大人们揭穿,不过那也没什么,他们也只是会笑笑,然后放孩子们去玩耍了。


希尔凡只记得最后做的那个梦,那是个关于“信使”的梦。很奇怪的梦。因为在这次的梦里,给被困在大人中间的自己递了封信的……是古廉。古廉还活着的时候,也很擅长玩这个游戏,虽然平时对别人是个有点严厉、很锐利的人,但是和朋友们在一起时,他也很擅长开玩笑。不死板的人总是更容易在这个游戏中胜出。所以古廉这次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地送给了希尔凡一封信。但就在希尔凡要打开信的时候,古廉却把那封信迅速地抽了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应该是写了纸条叫他去某个地方的?他应该去哪里找他们?……想要问的时候,古廉只是有些忧虑地冲他摇了摇头,接着转身匆匆离开了。


于是希尔凡只得一个人在父亲与罗德利古大人的会谈桌旁坐着,独自坐着,就这样待了许久。他一直等待,但没有第二个信使到来……他有些不安地看向窗外,却看到古廉正在庭院里和帝弥托利与英谷莉特一起,他们的手上都拿着剑,好像是在一起练剑,很开心的样子。练剑的话,菲力克斯去哪儿了?刚想到这个逻辑问题的时候,这个乱七八糟的梦迎来了它最荒谬的部分,不知怎么的,练剑中仿佛出现了失误,英谷莉特的剑不慎掉在了地上,但古廉和帝弥托利的攻击却已经无法停下来了——糟糕——


当希尔凡因此腾地站起身时,这个梦就结束了。


“…………………………”


总觉得这个梦是最近他的各种焦虑的集合体。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希尔凡觉得有点好笑,又想着战争的压力越来越大,以后会不会和某个人一样,夜里变得总是睡得不安稳呢?希望不要演变成,隔着墙都能听到一部分梦魇的情况啊……


但是接下来的日子却都是一夜无梦。当然试图与父亲、罗德利古大人或者贾拉提雅领的通信也都毫无回音。无法确认那个打着布雷达德旗帜的神秘军队是否真的存在、去了哪里、和殿下有没有关系。非常平静地、在日常的各种训练、偶尔出击打一打周边的贼匪的日常中,来到了大树节的三十日。


他们踏上了古隆达兹平原。早上的时候,雾还很大,不过到了平原的时候就已经消散了,至少不会影响战场上的视线。吹散雾的东风还在呼呼作响,将草吹弯,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库罗德骑着他那独特的白色飞龙,在高空上,他似乎看到了远处的什么,有些讶然地轻声说着“难道还活着吗”这样的话,但他没有将之传达给全员,只是略带疑惑地抿着嘴。


老师则给每个人布置好了进攻的路线。古隆达兹平原——由树林与草原组成的一大块无人居住之地——是连通密尔丁大桥和梅利塞乌斯要塞的要地,已经几次成为了著名的战场。他们也曾在这里参与过狮鹫战,因此,虽然是帝国的领地,他们也都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


此时,同盟的探子也来回报:“报告!有正体不明的军队从平原东侧出现!”


菲力克斯回头看了希尔凡一下,接着,与老师说道:“老师……抱歉,但是我希望去与他们接触一下。请派我去东边侦查!”

 

老师看向菲力克斯,表情有些犹豫。

 

“等等,东边可能会有危险。”希尔凡说,“而且,那支军队说不定是冲着西面帝国皇帝的方向去的,去东边只会越离越远。”

 

“危险?”

 

“你看,远处的丘陵上,有许多拿着火箭的弓箭手。古隆达兹的东边有大片的树林,没什么帝国军。西边则是平原,能看到大量的帝国军。如果这是他们引诱兵力少的我们从东边突围,接着使用火计将树林烧了,将我们一网打尽的计策——”

 

就在希尔凡话音刚落时,突然在他们身边落下了许多火球,看起来是帝国的魔法师弄出来的。火球立刻点燃了草地。好在这边的魔法师们立刻用冰系魔法对冲。在还未完全熄灭的火焰中,库罗德已经挥臂,下达了离开此处、进军的号令。

 

“嘁。”菲力克斯看向身后烧了一半、叶子全无的大树,点了点头,“好吧。反正,不论是为山猪复仇的谁,还是那头山猪本人,都不至于傻到认不清敌人在哪里。打倒帝国皇帝,也自然就能见到要和帝国皇帝算账的人——”

 

他和希尔凡交换了个眼神,接着就跟着新生军的士兵们,一起向着库罗德指示的方位冲向中央的丘陵和西侧的平原。看起来库罗德也认为地形复杂、树林密布的东侧不是个好的进军选择。而此时,老师却拿起天帝之剑,向着相反的反向而去。

 

“等等,老师。”希尔凡再次开口。刚走了两步的老师站住了,回过头来。

 

“……”

 

“喂,老师总是自己一个人替我们做一些危险的事情啊~”希尔凡笑着道,“虽然危险,但必须得有人往东边去看看情况,对吧?让我去吧。毕竟我有马,要是真的着了火,比老师跑得快多了。”

 

老师站在原地片刻,接着点了点头。

 

“另外,老师要是真的见到活着的殿下的话,也请手下留情。……哪怕殿下此刻并不把新生军当成伙伴,但我相信等这场战斗结束了,只要用点时间,慢慢总是能劝说成功的——有老师在的话,就不是问题。老师可是殿下的救命恩人哦?……您能救他第二次的,我认为。”

 

老师再次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希尔凡觉得这次郑重了一点。

 

“……我会再试一次的。”

 

“啊,谢谢啦,老师。那我走了。”

 

与预计的没有区别,东边的森林中没有任何帝国军的士兵,不像是西边的草原上,作为主将的修伯特带着数只魔兽、一整队天马骑士和战马骑士整暇以待。事实上,别提帝国军的士兵了,东边的森林中就没有任何人。希尔凡与自己的随从们一路都是靠着森林的边缘前进,确保在玛丽安奴和林哈尔特的远程治疗的范围之内,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情况。

 

森林的边缘是易守难攻的丘陵,帝国派了弓箭手在其上,并建造了弩炮台。好在有着森林的掩护,希尔凡尚且没有遭到攻击,弓箭手们一直在射击视野更开阔、更容易击中的平原方向。在希尔凡的观察中,是库罗德首先凭借他那条白龙的速度优势,灵活地躲避弓箭,飞到那块战略要地上,以牙还牙地用弓箭干掉了数个弓箭手,而其他人则随后跟上,打算攻陷这要地——

 

就在此时,变故出现了。

 

丘陵上的弓箭手们突然换成了火箭,但他们没有向着希尔凡预计的森林方向发射(当然,现在他们这么做也造不成太大的伤害),而是对准了丘陵的各处。

瞄准丘陵?这是要做什么?

这个疑问在下一秒就得到了回答。

那是自杀式的攻击,他们的火箭点燃了帝国军在丘陵各处埋下的大量可燃物,也许是大量的油。几乎是刹那间,原本以草地与作为阶梯的木板结构为主的丘陵,像是爆炸一样的猛烈爆燃起来。

 

“啊——”

 

惨呼声不知道是从何而来,也不知是帝国军还是新生军的,只是与猛烈的爆燃同时响起。

 

——该说非常厉害吗,破釜沉舟的诱饵计策。

 

希尔凡离火灾的现场也非常近,最近的爆炸点就在他身前不到十米的地方,甚至刚才有一刻,火星子都溅到了他的脸上。他的马受了惊,有些难以控制。他一边安抚着它,一边抬头看向丘陵方向。飞在天空的库罗德看起来没有大事,但也不得不让白龙离开这片区域——在猛烈的燃烧中,浓烟已起,几乎是看不清任何敌情了,就连友军在哪里都搞不清。库罗德在飞速后退后,停留在空中片刻,巡视四周,他看起来找到了什么,松了口气的样子。很好,老师也没有事。对了,还有菲力克斯——

 

但是下一刻,希尔凡却没有任何心思多想关于别人的事情了。

 

一阵风迎面而来,极其猛烈。也许是吹散早晨的雾的烈风又一次发作,也或者是陷落火场中的某位魔法师试图吹灭火焰而急病乱投医地发动了上级的风系魔法。这是否是偶然、是否是计划之中,不得而知,但显然在平原的中央放置大量可燃物,这是难以避免的结果。他们恰好在那刻触动了帝国的陷阱,又恰好在这刻迎来了这阵妖风,于是,风助火势,原本就正在剧烈燃烧的油桶,其上的烈焰一下子被风吹为了数米,点燃了平原的森林与草场。

 

“……!”

 

得逃走。立刻。

 

在干燥的北方,时不时也会遇到森林大火与山火。虽然心疼于森林资源的损失,但领主们也几乎只能放之任之,领民们也只能将之视作女神的惩罚。究其原因……那并不是能扑灭的火。在风极大的时候,那种火能在几秒钟之内,轰燃式地烧过半个大修道院的面积。而当火借风势,烧到了树林上的话,就更糟糕了。从地面火转为树冠火时,火焰常常一下子猛地增高到四五米,熊熊烈焰会迅速推进到森林的每个角落,还会将树冠上的树油彻底点燃,制造大量的浓烟。遇到这样的火势,许多人来不及逃跑,就或者被烧死,或者被浓烟呛死。

 

不过在希尔凡有任何实际的逃走的举动之前,他的马就已经向反方向冲了过去。它显然是极度受惊(或许还因为火焰受了伤,毕竟它没有穿盔甲),完全不受希尔凡的控制。

 

得向着北逃,北面有一条河,河多少可以阻拦火势,到对岸或许安全。再不济可以跳进河里。

 

希尔凡这么想,但马匹显然不是,它慌不择路地往爆燃的反方向、也就是东面而去,进入了森林更加茂密的地段。它没有跑赢飞速进展的火势,很快它与主人的周边都燃烧了起来,烟雾让人看不清四周。希尔凡试图控制它,但这尝试显然失败了,此时跳下马显然更加不智,肉身穿越整个火场,只能死的更快。

 

就在此时,有什么人突然从火的一侧冲出。因为烟雾,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对方显然因为见到了希尔凡(或者说见到了浓烟中的一位骑士)而受了惊吓,慌忙地抬手攻击。好在虽然被火吓到,希尔凡的马仍然是经过无数训练的良马,及时避开了攻击,而希尔凡则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再次出手时,用枪刺中了对方的要害。

 

在对方倒下时,希尔凡才看到对方的穿着的盔甲。浓烟有些刺眼,几乎无法完全睁开眼睛看清楚。嗓子也感觉到不适,不想要说话,有种想要拼命咳出什么的感觉。还好这并非室内,或许还能撑个十几分钟甚至半个小时才会窒息。

在不清晰的视线中,他觉得模模糊糊中这身盔甲,有点眼熟。是配着蓝色布料的盔甲——

 

就在希尔凡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又有一个人呐喊着什么,向着希尔凡砍杀过来。希尔凡只能回身,用一枪结果了对方。

 

“啊……”

 

这次他则立刻认出了自己杀掉的人的盔甲的所属。这是新生军的盔甲。是他们的自己人。也许他是在大火的烟雾中,没有看清楚,想要砍杀那个穿着不同盔甲的人(也可能是没看清楚,要砍了希尔凡),结果反倒是被自己给杀了……

 

在对着这人在心底说了声对不起的同时,希尔凡不禁想到——敌我都分不清了,这还怎么打。不提燃烧起来的森林,单单是那个丘陵上的可燃物所散发的大量烟雾,就已经足够让大家看不清厮杀的对象,可那丘陵又是战略要地,恐怕三只军队都会在附近战斗。这难道是帝国的计策?为了……不要……二打一?如果是这样——

 

还没有等到他做什么判断,就已经有第三个人向他攻来。行吧。刚才这森林里还一个人都没有,现在却冒出来这么多人。难道是有什么埋伏在这里?也好……就算逃不回去了,最后也至少可以战斗——!

 

这次对方不是从地面,而是从天空进攻而来的。天马……飞龙?无所谓。希尔凡再次抬起已经因为周围的火焰而已经有些发热的破裂之枪。

——好快。

 

在希尔凡尚且没有完全准备好反击的时候,左臂就被对方的快速攻击击中,整个左臂都麻了一下,接着感觉到流血的疼痛。还好烟雾够大到让对方看不清要害的位置,自己的盔甲也足够厚实,不然刚才那一击说不准就能制造出重伤。因为准备不充分,希尔凡的反击没有击中对方,反倒是被对方再次抓住破绽进攻了,这次希尔凡勉强用枪挡了一下。对方仍旧没有放弃,但在力道的比拼中没有赢过希尔凡,只好再次向后退去。

 

是速度型的敌人……

 

对方再次攻来。

 

希尔凡变得谨慎了些,但他并不惧怕这样的对手。他有着和速度型的天空单位多次训练的经验,多少懂得一些应付之法。不过简单几招过后,希尔凡也能感觉到这个敌人和与他一起训练过的青梅还是挺不一样的……用枪的方式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英谷莉特的枪法……是堂堂正正的类型,很轻巧而清爽的进攻,如果遇到麻烦,绝不过度恋战、而是会优先回避对方的攻击,也绝不进行多余的力量比拼,而是利用速度优势持续骚扰对方,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所在。但是这个对手,怎么说呢……就像是用枪的新手一样,明明枪法本身是熟练的,但是不知道适可而止,而是不顾一切地猛攻,好几次都露出了破绽,只不过是因为烟雾缭绕加上速度够快而侥幸没有被希尔凡刺中要害。

 

不过至少有伤到对方几次,对方也有伤到自己,但如果是单纯防守与耐力的比拼,自己也不一定会输。

 

——至少在输给火灾和浓烟之前不会输啦。

 

希尔凡有感到脑袋些许发晕,因为烟雾更是有点睁不开眼,零零星星的伤口也隐隐作痛,很多时候是凭借着本能下意识地躲避与进攻。他身下的马也因为喘不过气而没有再慌乱逃离,只是在原地喘息,偶尔根据希尔凡的指示才位移一点点。不过这个情况对对方应该也差不多,烟雾是往上方走的,虽然更高处的天空可能烟雾会稀释一些,但一直在低空对战的话,飞行单位反而会被浓烟影响的更厉害,也会影响到坐骑的体况,如果对方跌落地面,那就任人宰割了。

 

然后,希尔凡的视线中完全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糟糕,是跑到更高空去赢得一点喘息的时机了吗?又或者,在策划什么新的进攻。对了,刚才对方一味的乱来,双方都根本没有时机使用战技。而枪系的战技中的确有一招是希尔凡不太想接下的——冰枪的战技。那是魔法攻击,不是能以盔甲与物理防御的技巧简单抵挡的。英谷莉特就很擅长用那种战技在面对护甲较高的对手而久攻不下时打开局面。不过,如果是魔法攻击的话,希尔凡倒是也会一两招,不知道对方是否擅长防御魔法……火系的魔法在这里就算了,除了加快自己的死亡也没什么用,不过还有一招光箭可以用——

 

低声念出咒语(因为被烟雾呛着,大概也没法帅气地念了),向着天空刚才对方退去的地方发射了魔法。有击中吗?在浓烟中什么都看不太清。只能看到光箭呼啸而去时的强烈光芒。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片刻后的确传来了仿佛是动物的一声低吼,是击中了坐骑?

 

就在光箭的光芒彻底消散、不知道有没有造成什么伤害的时候。一幅让希尔凡终身难忘的场景展现出来:在眼前浓烈的烟雾中,光箭的白色光芒黯淡后,另一种光出现了。蓝色的光素们不知从何而来,但很快凝聚成一个成型的图案,在正对着希尔凡的高空闪亮起来,那是强烈的、力量的象征,足以穿透烟雾,被人观测到。

这图案希尔凡并不陌生——

 

达夫纳尔的纹章。

 

在发动战技时,有时会像是女神赐予的奇迹一般化作光、显现成型,会提升战技的威力。

 

那是,这个世界上现在、甚至往前再数十年,都只有一个人拥有的纹章。

——所以,此刻站在对面的人就只有一个可能。

 

跟他打了好几个回合的是英谷莉特。

 

“这不可能……”

 

那种进攻的方式不可能是她。一个人正常来说是不会突然改变自己的战斗习惯的。

 

而且,她也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她不是应该好好地呆在后方的贾拉提雅……或者最多是与公国的战场上吗?

 

等等,换个角度思考,如果在这个地方的是她,那么换句话说那个神秘军队的领头人或许真的就是殿下。那么结论是所有人都瞒着他与菲力克斯。那又是为什么?

 

一大堆的问题涌入希尔凡的脑海。不过他只有一个问题最终被他的理性挑选出来要立刻找到答案:如何活下去。

 

被纹章加成的冰枪打一下可不是开玩笑的。

 

英谷莉特是没有认出自己,还是真心想要杀了自己?没认出的可能性大,不然她一开始就会用冰枪这个技能,她应该知道自己的弱点是什么。但是,如果她认出来了,还会下杀手吗?不知道。按照她什么也没有说的架势,把自己当成敌人也是有可能的。……不过,此刻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赌一赌看了。在浓烟中嗓子干涩,感到几乎难以开口说话,更别提高声喊了。所以也只有一个办法来回应她——


成功率不到五成。事实上,经验上来看,大体只有四成的左右的概率。有没有别的办法……对了,连击,那个会在很短的时间里有连续两次的可能性,成功率会在六成以上吧。只要注意,不要真打到就可以了,能做到吧?


微微压下枪,将某种难以描述、通过常年的枪术锻炼才能感到的气力注入其中。试着想象在前面有一位敌人,对着那个幻想的空中敌人这样发动战技。


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划破空气的触感。


这一刻,对方的模糊身影已经到了勉强能看到的位置。也许立刻就会冲过来。


第二击,还是要避开,还来得及吗——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他的眼前闪烁起了某种光,是什么呢,在他的角度反而看不到。火光、战技或者枪反射出来的光。或者、是纹章的光芒。不清楚。但而这刹那,在很近的地方,响起了女声:


“——哎?!”


对方似乎试图将攻击转向另一个方向。但是,已经太近了——


糟糕。


下一秒,剧烈的的疼痛从左侧的腹部传来。魔法的攻击穿透了盔甲的防护。

而与此同时,自己的手上也感觉到了,击中什么的触感,以及被温暖的、喷溅的鲜血覆盖的感觉。


——糟糕,因为她在最后一刻试图改变攻击的方向,自己的攻击会击中她。


——不过,她那原本对准自己的心脏的攻击最后击中的是腹部。啊,那样是会更好吗?


眼前一片黑暗。


在片刻后,希尔凡恢复意识时,他已经从马上跌落,倒在了地面上。他感觉到呼吸困难、伤口血液在不断流失、伤口的剧痛占据了理性的思考。他勉强睁开眼,眼前是一片土地,因为被反复踩踏而松松垮垮,在模糊的视线的不远处,有一两根草还在燃烧,那草的顶部开着一朵不知名的野花,因为火焰,它的花瓣正在一片一片的变黑、碳化。


接着,那朵花被人彻底地踩碎了。因为失血过多让眼前都有了重影,又笼罩着烟雾,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也许那是英谷莉特吧。


“——”


“——”


她似乎开口说着什么,但是听到耳朵里的都是嗡嗡的声音,分辨不清。接着,她蹲了下来。她的右手一直捂着自己的左侧腹部,因此用左手递过来什么。放在自己的嘴边。是伤药吗?好像是。其中蕴含的、被贮藏起来的魔力似乎多少发挥了作用。希尔凡觉得至少此刻自己不至于喘气都觉得压着胸口了。


“——”


“——”


眼前也渐渐清晰了点,声音也不再是断断续续的了。


在他的眼前,英谷莉特正蹲着。她的神情既不是惊讶,也不是担忧,指责、痛恨、厌恶、焦急、自责、难过,都不是。所有在这个时候,正常的她可能会展露的情绪,统统不是。她的神色……非常恐惧,就像是因为目睹什么可怕的事情而蜷缩起来的小女孩般。


“为什么……?”她轻轻地这么说。她的牙齿甚至都有点打颤。今天的她简直不正常地过了分。


——喂喂,这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为什么?


希尔凡想要这么说,却做不到。被伤药稍微治愈后,他只觉得非常、非常困倦,眼皮都几乎睁不开了。


接着,他感觉自己被拉了起来。对方的力气在女生里算是很大的了,但果然还是有点辛苦。在希尔凡都觉得伤口因此被拉扯得有点疼的时候,他被扔到了什么上面。是天马的后座吗?然后像是个行李一样,被固定用的带子给捆了两圈。


“咳、咳咳……北边,对吧?”英谷莉特似乎因为烟雾而有些不适,但她这样说。她没有试图获得什么回应,她抚摸着天马,说道,“对不起。乖孩子……就这一次,走吧。”


接着,浓烟的感觉、风的感觉、然后、新鲜空气的感觉,先后涌入。


他们来到了高空。从空中能俯瞰到整个战场——它现在被笼罩在一片以中央为中心的火海和滚滚浓烟之中。但是就算如此,抬起头来,天空还是和平时一样蔚蓝、清澈。


天马洁白的翅膀扇动着,向着战场的北方而去。那里是新生军的营地。


飞到了吗?降落了吗?已经有点感知不到了。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就像是被睡魔催眠一样。但是耳边的声音至少还能听到。


“希尔凡?!”这是菲力克斯的声音。


“要、要赶紧治疗!”这是玛丽安奴的声音。


接着,比刚才更强烈的治愈魔法,降临在了自己的身上。与此同时,比刚才更强烈的困意——强迫身体必须立刻撤退、休息的力量——敲打着希尔凡。


菲力克斯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你为什么在这里?希尔凡是怎么回事?——是了、你在,那么、那头山猪又在哪里?!”


——等等,菲力克斯。


“……”


英谷莉特沉默着。


“回答我!”


“……”


“喂,到底——”


“已经够了。”英谷莉特打断了菲力克斯。她这么说的时候,简直算得上有点带着哭腔了,她长大之后就从没有在有外人的时候用过这种语气,今天的她简直像是换了个人,“我……已经……不想要听到了……”


菲力克斯倒吸了口气,显然他对英谷莉特的行为,感到不解和困惑。


——今天的她不正常。


紧接着,那个陷入错乱的英谷莉特的情绪急转而下,从悲伤转为了愤怒:“所以,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不要再妨碍我——!”


那似乎是兵器碰撞的声音,枪与刀。玛丽安努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你疯了吗?”菲力克斯喝道。


但英谷莉特完全没有理会菲力克斯的质问,而是像这个世界就只剩下她自己了一样,用着一种诡异的轻快的语调,缓缓说道:“已经没问题了。”


——这样不行。睁开眼睛,说点什么。哪怕是花言巧语也好。希尔凡,说点什么。


但是,最终只有轻柔的微风带来了来自英谷莉特的最后一句话:“我——已经不会再哭泣了。”


【后记2

都是些细节的碎碎念……

(1)关于转班:虽然很多文里都会写学院时期的转班会在原班级里造成尴尬,甚至是转班了就和原班级反目成仇般、被视为“背叛”。但是我在这里没有采取这种观点。一方面,原游戏里,在学院篇的自由活动时期,各个人物之间的互动并不受挖角的影响,另一方面,大修道院对于学生来说,毕竟只是个上一年的进修学校而已,大家之后(在上学时的预期上)还是各回各家的,应该不会太影响友谊。更关键的是,如果不是二周目的话,其实挖角都是挺后期了……按照道理……还是在原班级上课多哇(不得不吐槽下,最后一个月的最后一天还来转学的,到底为啥会被批准啊233那时候不都全校停课准备打仗了嘛……)。总之,这里把挖角写成了“在当时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但回过头来却发现简直是命运之手”的事情,对于在其中的角色来说也会挺唏嘘的吧。


(2)关于皇女的火攻:战争篇的古隆达兹三方会战,最解释不清的就是为啥黄蓝二阵营见面就开打。而且和红线的阿里安罗德/塔尔丁等战役不同,古隆达兹里,关系亲密之人互打都是没有特殊对话的,就好像是“完全没意识到在打谁”,不是敌对,而更像是混战中的误伤。本篇里使用的解释是:是皇女使用火攻导致烟雾弥漫、分不清敌我。


我知晓另一个解释是当天雾大。但选用火攻解释的原因是皇女自己的话,在战争开始时,皇女的台词是“二对一并非上策,为了不让王国与同盟合作,就让这场战争演变成无法分清敌我的混战吧。”换句话说,在战斗开始的时候(不管是否有雾),还是能分清敌我的(二对一的局面),而皇女打算让之变为混战。那皇女做了什么呢?她全场直接命令做了两件事,第一件,让骑兵队突袭,第二件,放火。


第一件事情大约对制造混战帮助不大,第二件呢?可以联系下古隆达兹的开场动画,帝国方面往王国/同盟方向扔了好多火球,烧了好大一块地,注意看最后几帧从天空俯瞰古隆达兹全景,那真是“树在烧,烟滚滚”,虽然说是个平原但其实到处都是树喔……(虽然写这段时还没有澳大利亚林火,不过,也可以从那个烧了那么久的林火来联系一下,在森林里放火多么的危险以及扰乱视线……)。


所以,总之,本文就采用了“用火攻让大家在烟雾中分不清敌我”这个推理出来的设定了。


(3)关于“没收到信息”:在金鹿线,如果挖了幼驯染中任何一人,虽然比起黑鹫线看起来合理一些(他们不知道帝弥托利的存活而直接来投奔老师、解决帝国,实际上他们在金鹿五年后第一次对话都会提到,是因为在王国“无法取得进展”,才选择加入新生军的),但其实会引发另一个问题——正常来说,其他人(指王国方面)也应该知道这点(也就是去了新生军的人不知道帝弥托利还活着),那么为啥不通知他们呢?告知他们,显然他们有很大的概率会回来协助、增强王国方的胜算(从他们事后的反应也可窥一二)。故而,他们在战场上见到帝弥托利一行应该是非常惊讶的,最惊讶的应该就是为什么这事没人跟我说。具体地说,菲力克斯就没有和家族断绝联系,他那句“父亲那边也没有特别捎来消息,这悄然无声的,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诡异……”就是自由活动时的原台词来着,也就是说罗德利古是在通信开放的情况下,还是没告诉菲力克斯?这是为什么呢(啊,当然是因为游戏系统啦),但也可以脑补出很多剧情的样子……


(4)关于舞会篇章:其实,我个人觉得,成全这对CP最容易也是最难的一点就是,虽然从一开始希尔凡对英谷莉特就没有什么PTSD,但是也应该没有把她当成那些(以婚恋对象考虑的)“小姐们”的一员,不过……这也是青梅竹马CP的定番啦。】


后篇: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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